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玉珮銀鈴 | 上頁 下頁
六三


  時已正午,饑腸轆輥,正想轉身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呼救的聲音,隱隱從不遠的林叢裡傳了過來,燕文靖立時循著聲音的方向找去,到了地點,分明聽到人聲,就是看不到人影,不禁感到奇匿萬分,還是隨身帶的小童茗煙,非常眼尖,一下就發現在左近一叢雜草裡,一條小蛇纏著一隻白色鸚鵡,那聲音就是從鸚鵡嘴裡發出來的,由於兩物在那裡不斷撲打,蛇頭暫時還不能把它咬著,可是業已逐漸精疲力竭,撲打的速度,慢慢地在那裡減低。眼見這條小生命就要完蛋了,幸虧發現得早,燕文靖馬上撿起一根樹枝,窺准那條小蛇的七寸,使勁地插了下去,把蛇釘住在地面以後,方才慢慢地把白鸚鵡從蛇身的束縛下解救出來。鸚鵡的一條腿,已經為小蛇纏斷,樣子也只剩下奄奄一息,燕文靖看了,心裡感到無限憐惜,趕緊從內衣上撕下一條布來,好好地替它把腿紮好。鸚鵡經過了一陣休息以後,也慢慢地恢復了元氣,翅膀拍了兩下,就在燕文靖的手裡站了起來,居然懂得謝恩,朝燕文靖點了點頭,說道:「恩人,謝謝囉!謝謝囉!」

  燕文靖見這只鸚鵡靈慧到如此程度,心裡高興得饑餓都忘了,用手不停的撫摸著它的羽毛,好一會,才站起身來,準備把它帶回家去養著。就在此時,突然聽到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少女的嬌呼:「玉奴!玉奴!」

  白鸚鵡在燕文靖的手裡,聽到那陣呼聲,似待振翼欲飛,可是被燕文靖抓在手裡,飛不出去,急得嘴裡直叫:「姑娘!姑娘!」

  叫聲未絕,燕文靖只看到眼前一花,突然在面前出現一個年約十三四歲渾身穿著鵝黃色衣服,作丫環打扮的一個少女,那少女一見面,看到燕文靖把白鸚鵡捉在手裡,也不問青紅皂白,劈啪一把,就搶了過去,同時順手一掌,就把燕文靖打得躺到地上,接著身形一晃,往來路竄去,並且說道:「那裡來的臭男人,敢捉我們小姐的鸚鵡,等我送它回去以後,再來教訓教訓你!」

  話聲由近而遠,尚在空氣中蕩回,少女已經走得無影無蹤,燕文靖一個文弱書生,那裡經得起少女的一掌,人早躺到地上,一隻肩膀,腫起一寸多高,在那裡哼聲不絕,對於少女講的甚麼,根本一句也沒有聽得進去,只急得茗煙蹲在地下,將主人扶起,不知如何是好。燕文靖自小嬌生慣養,幾曾吃過這種苦頭,因此,不一會兒,就痛得臉色發青,暈了過去。

  好一會兒,燕文靖從昏迷中悠悠地醒了過來,眼睛尚未睜開,就聞著一股濃厚的脂粉香味,往鼻子裡直鑽,同時,感到自己好似躺在極柔軟的床上,趕快睜開眼睛一看。但見靠著窗子的那一面,擺著一張古雅的書桌,桌上供著一盆蘭花,傍著蘭花的左近,很整齊疊著幾本線裝書。蘭花對面,擱著一個竹根雕成的筆筒,疏疏落落地插著幾枝毛筆。隔開書桌一尺左右的牆角上,擺著一張梳裝台,正中間嵌著一面磨得非常光亮的銅鏡,檯子上零零碎碎地擺了一些胭脂花粉。牆上一面掛著一柄寶劍,和一把搖琴,一面掛著幾件女人換洗用的衣服,分明是一間小姐的閨房。自己記得明明白白,是在林子裡面給那個小姑娘一掌打得痛暈過去了的,怎麼一下又到了這裡呢?茗煙怎麼也不見了呢?心裡真是感到萬分不解,連忙掙扎了一下,想爬起身來,沒有想到肩膀還沒有全好,這一翻動,當時又痛得哎唷的叫了一聲。

  此時彷佛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從窗戶上面響了起來,說道:「小姐!恩人醒啦!」

  抬頭一看,不正是自己救的那只白鸚鵡,正停在窗外的一個檀木架上在呼喚嗎?心裡看了不禁想道:「真是好心沒有好報,如果不是為了救你這個畜牲,自己怎麼會挨打呢?」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自己身後說道:「相公!醒過來了,害你受苦啦!菱兒這個野丫頭,真讓我把她寵壞了,動不動就出手打人,好在相公傷得不重,停一兩天,就會完全復原,現在不要動,讓我再給你看一看吧!」

  燕文靖回過頭來一看,不禁呆了,不知甚麼時候,床的這一面,進來一個年約廿二一歲的大小姐,只見她周身上下一片乳白色的短衣靠,緊緊地裹著苗條的身軀。一張鵝蛋似的俊臉上,安排著一對宜喜宜歎的眸子,眼睛像一泓秋水似的,黑白分明,神光四射,雙眉微顰,好像有甚麼心事似的,更增加了幾分媚態,正是此妹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看。燕文靖不自覺地為這位少女的豔麗,吸引得忘了自己的傷痛,也忘了人家的問話,只顧癡癡地瞪著兩隻眼睛,盯住少女的面孔,看個不停。

  少女被他看得心裡像有幾隻小鹿兒在那裡亂撞似的。登時羞得兩朵紅雲,飛上臉龐,一顆頭不自覺地低垂了下來。微微的有點生氣地說道:「你這個人怎麼啦!快把上衣解開一點,讓我看看你究竟傷得怎麼樣了!」

  燕文靖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也不禁紅透了臉頰,訕訕地說:「那怎麼好意思勞動小姐的玉手呢?」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兩隻手卻早已不聽話地遵照少女的吩咐,把上衣解開了一半,露出那只受傷的肩膀出來。那個少女只白了他一眼,不再回答他所說的話,就低下頭來,察看他的傷勢,這樣一來,兩人的距離,自然又接近了不少,那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香味,隨著門口吹過來的微風,鑽進燕文靖的鼻子裡,直薰得他心猿意馬,好不難受。尤其當那少女春蔥似的玉手,輕輕地按著他受傷的地方的時候,混身就好像觸了電似的,暫態一股異樣的感覺,傳佈全身,幾乎不克自製,想站起來將她抱住,吻一個夠。

  這也難怪,燕文靖平日守身如玉,根本沒有同異性接觸過,這次陡然發現一個心坎裡的人物,親自給自己醫傷,積鬱在內心裡的情感,驟然奔放,那得不這樣敏感。好在他究竟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君子,總算勉強把自己心頭的一股火壓了下去,乾脆閉緊雙目,聽從對方的擺佈。

  其實,此時少女的心裡,也並不見得比他好得多少。二十二一歲的人了,情竇早開,看到這樣一位貌比潘安,顏似宋玉的英俊少年,要說不生愛意,那簡直就是騙人。再經燕文靖解開上衣,露出那一身羊脂白玉般細肉,讓自己醫傷,心裡更是像有十幾隻吊桶一般,在那裡七上八下跳個不停,幾乎忘了給人家治傷。究竟是練過內功的人,馬上警覺,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好不容易收回來了那一顆遐想的心靈暗自罵了自己一句,怎麼搞的!方才取出一張預先配好了的膏藥,替燕文靖貼上,然後說道:「相公休息一會,讓我叫菱兒他們把吃的東西弄好了搬進來,再起來進食吧!」

  說完,看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就像驚鴻一瞥似的,飄然向裡邊那間房子退去。燕文靖正在閉著雙目,靜靜地領略那股從少女身上飄過來的幽蘭般的氣息,沒想到這麼快就離開了,只好遵照吩咐,躺在床上遐想。推測這個少女,究竟是甚麼樣的身世。

  大概在少女走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燕文靖在床上聽到門口嘻嘻哈地有兩個人在說話,內中一個男孩的聲音,不是自己隨身帶的茗煙是誰,只聽得一女孩的聲音先說道:「小鬼,說過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相公,就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相公,現在怎麼樣,不是醒了嗎?」

  茗煙好似不服,在那裡說道:「哼!你只曉得打人,還曉得甚麼,如果不是小姐趕來,你能治得了才怪呢!」

  燕文靖聽到了茗煙的聲音,心裡急於要知道事情的經過,馬上在裡面喊道:「茗煙,進來!」

  只聽到茗煙在外面應了一聲,接著門簾一掀,早先在林子裡打了自己一掌的那個小丫環,已經笑哈哈地捧了一個木盤,盤裡放著幾樣精緻的小菜,一個精細的磁碗和一付象牙筷子,茗煙跟在後面,端著一小鍋米飯,一齊走了進來。

  兩人進到屋裡以後,首先把東西放到床邊一張小桌子上,然後把碗筷放好,抬到燕文靖的面前,小丫環紅著臉向他福了一福,說道:「燕相公,剛才菱兒太冒失了,認為你們存心在偷小姐的玉奴,一不小心,手重了一點,回來受了小姐好大一頓責駡,還說要把我趕了回去!請相公行行好,等一下向我們小姐求求情好嗎?菱兒現在向你陪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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