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玉珮銀鈴 | 上頁 下頁


  少婦可看得很清楚,剛才絲帶揚起的時候,小孩根本坐在棚裹沒動,一點也不像個會武功的人,要不是有那一團黑影擋住,可不正好給絲帶套上。至於那團黑影是怎麼起來的?又是怎麼消失的?竟然一點也沒有看出來。論理小姑娘揚起絲帶,用的是柔勁,根本不可能把一棵碗大的樹震倒。當然是受了那團黑影一碰的結果,是誰?會有這麼大的功力呢?少婦不免在心裡留下一個疑團。

  因此,一面喝住小姑娘:「蘭兒,不准胡鬧,再不聽話,娘就不疼你了,小哥兒根本沒有動,那裡會甚麼武功,動不動就是比劃,要傷著人家,該怎麼辦?」另一方面卻用眼光向四周打量,想找出一點線索,解決剛才心裡所想的疑團。

  仔細觀察的結果,涼棚外面,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涼棚裡面除了小孩以外,只是一些土頭土腦的小商人,和幾個本地裝束的農夫樵子,行家眼裡一看,就曉得沒有一個練過高深的武功。如果說是小孩身邊的那條黑狗,簡直太不可能了,擋開絲帶,震斷小樹的功力,就是一位武林裡的高手,也不容易達到這種程度,何況是一個畜牲呢?不由得皺起眉頭,在心裹面大叫奇怪。

  這時,小姑娘因為剛才大家一笑,和少婦一喝,羞得滿臉通紅,把頭埋到母親的淒裡,亂搖亂揉的不依,說道:「娘盡幫著外人,那只小猴子,分明是我們從樹林裡面趕出來的,就算他不會武功,也不能把小猴子讓給他呀!」

  少婦沒有理她,只管拿眼睛仔細地上下打量著涼棚真的小孩,竟是愈看愈愛,不自覺地走進涼棚,說道:「小哥兒,千萬不要見怪,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寵慣了,剛才多有得罪,我現在給你陪禮好嗎?」

  小姑娘一聽母親的口氣,心裡可就急了,連忙嚷道:「娘,陪禮可以,小猴子還得給我。」那蠻不講理的樣子,又惹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倒是小男孩給少婦瞧得怪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訕訕地說:「一定是小雪不好,才惹得小妹妹追它,讓我把它教訓一頓,給小妹妹消氣好了,」

  小姑娘兩眼一瞪,說道:「誰叫你討好,小猴子給我,我不會管,要你管,」

  小男孩不覺愕住了,心裡想道:「這就怪了,小雪分明是我的,不管青紅皂白,追到這裡,還這樣蠻不講理,真是少見。」本想頂她幾句,忽然記起義父平時對自己的教訓,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少婦也在這時,狠狠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急說:「好啦,好啦,人家沒有怪你,你倒怪起人家來了,反正我也管不了你,還是把你送回去,和爺爺在一起算了。」

  小姑娘最怕爺爺,這才沒哼氣,嘟著一張小嘴,站在一邊生氣。

  小孩看著好玩,朝她扮了一個鬼臉,卻很有禮貌的,指著那張鋪好了草墊的石凳子,對著少婦說道:「您請坐!」少婦是一個識貨的,一看那草墊的顏色和形狀,就知道那是一種武林中極難尋到的瑰寶,療毒聖藥清涼草,心想:「好多人經年累月地爬山越嶺,都不容易找到一株。這個小孩卻把它編織草墊,一定大有來頭,倒得仔細盤問盤問,不要六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看走了眼,那才糟呢!」

  隨即坐下,微笑著問道:「小哥兒,叫甚麼名字呀?家住在那兒?要到那裹去?」

  小孩眼珠一轉,想了一想,方才說道:「我叫秦含柳,住在大涼山龍潭崖,現在要到昆明去,找一個世伯。」

  少婦馬上接著說:「啊,真巧極了,我也姓秦,叫做碧雲,算我托大,喚你一聲柳侄,好不好?我們也要到昆明去的,一起也有個照應,你家大人叫甚麼名字?這麼遠的路,怎麼會放心你一個人走呢?」

  小孩似乎對少婦極為投緣,馬上改口說道:「姑姑,那真好,不然我還不認得路呢,這位小妹妹叫做甚麼名字?告訴我好不好。」

  少婦忙把小姑娘拉過來說:「蘭兒,見見柳哥哥。」又回頭對含柳說:「她叫程蘭馨,是我們家出了名的刁蠻龍女。」

  小姑娘還在生氣,聽了母親這樣說,更把一張小嘴,撅得很高的說:「娘,我不來了,你盡在外人面前編排我的不是,我才不叫他做哥哥呢!」那模樣兒真叫人看了又喜歡又生氣。

  倒是秦含柳並不見怪,滿像個大人的樣子,雙手朝著蘭兒,那麼一拱,來了一個長揖,笑著說道:「蘭妹妹,都是哥哥不好,除了小雪以外,我家裡還有十幾頭小白猿,以後我挑一對最好的送給你,這該消氣了吧!」

  小姑娘給他這樣一逗也就回嗔作喜,雖然還裝著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最後,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道:「要送就送小雪,誰希罕你家裹那些另外的猴子。」

  秦含柳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小氣,捨不得小雪,只是它對爹爹,有過救命之恩,爹爹不會准我送人。」

  蘭兒見他急得那付樣子,方才說道:「好了,好了,我是說著玩兒的,不送就不送得了,那裡來的這麼多道理。」

  秦碧雲也感到奇怪,問道:「柳侄,小白猿怎麼會是你爹爹的救命恩人?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好嗎?」

  秦含柳看了看天色,說道:「時間不早啦,讓我們趕到前面,落了店再說好不好?」

  蘭兒性急,還纏著他要馬上說出來。少婦忙把她止住,說道:「不錯,時間是不早了,金雞鎮距離這兒不近,再遲可真要趕不上宿頭呢,蘭兒,就等一會再讓柳侄說吧!」一面說著,一面起身牽著兩個孩子走到棚外。

  秦含柳收好草墊抱起小雪,再領著黑犬,走到棚外說道:「姑姑你們有馬先走好了,讓我在後面慢慢跟來吧!」

  秦碧雲這一下可感到為難了,金雞鎮到這兒,少說也有七八十裡路,沿途又沒有旁的地方可以借宿,從剛才的談話裡,知道秦含柳還是頭一次出遠門,如果不認識,當然可以不管。現在不但已經認識,而且特別感到這個孩子可愛,那還能不份外關心。自己的青驄馬,雖然是一匹名駒,究竟馬背的面積有限,坐上三個人固然沒有問題,但是秦含柳還帶著一猿一犬,又怎麼辦呢?如果讓秦含柳自己趕路,不用說沒有辦法趕上宿頭,到了晚上,碰到了宵小,豈不是把小命都要送掉嗎?想了半天才對秦含柳說:「柳侄,我們現在已經不算外人了,金雞鎮到這裡很遠,讓你走路,半天的時間,絕趕不到地頭,不如你抱著猿犬,和蘭兒一起,坐在馬上先走,我練過武功,趕上你們絕沒有問題。」

  秦含柳聽到她這麼一說,當時一楞,正想拒絕,接著再一考慮,感到不好,才慢慢地回答說:「姑姑,叫你走路,那怎麼行呢?這樣好了,我的阿黑跑得很快,讓小雪騎在它的身上,姑姑帶著蘭兒和我一塊兒騎馬如何?只不知這匹馬馱不馱得動三個人?」

  蘭兒在旁邊聽了,忍不住說道:「哼,你懂得甚麼?我們這一匹馬,是西藏出產的有名神駒,你不要小看了它,再重一倍,也馱得起來呢!」

  說得秦含柳滿臉通紅,秦碧雲瞪了蘭兒一眼,方才轉過頭來對秦含柳說:「柳侄,不要同她一般見識,不過蘭兒說的也是實在情形,再重一點,也沒有關係,只不過馬背的位置太窄了一點,坐不開罷了!」說完,隨手扶起秦含柳,一個縱步,跨上馬背,蘭兒也一溜煙似地,鑽到背後坐好。只見紫韁一緊,馬兒放開四蹄耳邊呼呼風響,像騰雲一樣,飛馳而去。

  秦碧雲擔心黑狗追趕不上,抬頭稍一注視,就看到一白一黑兩條飛影,星跳丸躍地,領先了好幾丈遠。心裡不禁又是一驚,感到奇怪。兩腿不自覺地猛然一夾,縱馬追去,端的名駒不同凡響,瞬即趕上猿犬,偶而回頭一看,猿犬已經沒有看到蹤跡,想必是丟在後面老遠了。

  一陣急馳,七八十裡路程,不久即至,但見房舍連幢櫛比,就在距離鎮首不遠的地方,一家門首,迎風飄一面酒簾子,秦碧雲馬上把馬勒住,夾起秦含柳,與蘭兒一同飛身下馬。

  店小二早笑哈哈地迎了上來,接過韁繩,說道:「客官要住店吧,本店有最好的上房,現在全都空著。」秦碧雲剛嗯了一聲,放下秦含柳,猛見一道白影,迎面撲來,心裡陡然一驚,本能地往旁一閃,恰好躲開,定睛一看,原來小雪與阿黑,不知在甚麼時候,已經趕到前頭來了。剛才的白影,就是小雪,現在正由秦含柳抱著,那條黑犬,也正傍在主人的身邊,用頭在秦含柳的身上,擦來擦去,顯得非常親熱。

  這一下,可把這位馳騁江湖有名的女俠,驚愕得瞠目結舌,不知所措。同時心裡那份氣惱,也就大了,想道:「好呀,狗如此,人還錯得了嗎?好小子,在涼棚裹居然裝得這麼像,把老娘騙得好苦呀,年紀小小的,竟然這樣狡猾,長大了,那還得了!」滿臉怒容,轉過頭來,就要對秦含柳責問。卻見他仍是滿臉稚氣,看不出有一點心機,這時,正偏著頭在向她問道:「姑姑,怎麼樣?我這條阿黑跑得不慢吧!」

  秦碧雲想要責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暗想道:「這孩子看樣子不會騙我,同時現在仔細看來,還是不像會武功的情形,何況在涼棚裡,我也沒有問他會不會武功,怎麼能責怪他呢?反正已經落店,好歹可以問出一個水落石出。」

  於是忙把臉色一轉,漫不經意的說道:「嗯,豈止跑得不慢,簡直有點快得出奇呢!」同時招呼店小二好好的溜馬,吩咐用燒酒拌黃豆給它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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