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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二十一章 黑鷹先折翼

  春風一聽,忒也希奇,原來竟是昔年「湖海八魔」中的七絕尊者獨門兵刃日月七星環。那蝦蟆咀內藏有極其利害的暗器,難得小禿子故意叫破,無異暗示侯老頭,也等於幫助了侯老頭。那小禿子又在吃吃怪笑:「這兩個賊婆娘倒會弄鞭兒哩!」

  春風急視,原來那兩個女賊正由腰中汗巾內鬆開如意銅扣,解開皮套,虎虎生風,銳嘯不絕。不過略一舞動,便見先聲奪人,仔細一看,竟是兩條怪鞭,左面那個,乃娛蚣軟鞭,長約四尺,七條娛蚣連貫,兩邊都參差著倒須鋼刺的娛蚣足。頂上作八字分叉的兩刺向外張開,其體也較長。另一個是蛇骨鞭,鞭身細長,鋼棱密疊,形如蛇骨只是鞭頭有拳頭大的一個三角蛇頭,蛇信暴伸寸許,藍汪汪的顯然曾經淬過毒。

  另外兩個疙瘩臉的兵器更奇了,那左腮有一顆豆大的紫痣,生著幾根寸許黃毛的醜漢,倒提一對烏油油發黑光的短戟,不!一頭柄上倒彎如鐮,又像虎頭鉤,把手卻在中間,似乎中空,隱約內藏細索樣的物事。另一個滿頸生著瘤症,又像梅毒翻花,膿血狼藉的醜漢托著一根虎撐,偏偏尾上雙鋒雪亮,又像兩面鈸,真不知是什麼名堂。

  只見小禿子誕唇咧嘴亂嚷:「醜人多作怪,沒的丟盡老山貓的臉,連壓箱底的破家當都搬出現世。小禿爺最恨旁門左道,看你兩個膿包,怎樣使用鳥的飛虎戟,震山鏨……好呀!這邊的玩意兒也不錯咧。快打!真快活煞人也麼哥!」

  原來,這一邊除了侯老頭的佛手拐外,那土老兒不知是那兒拿來一支北方鄉農撿糞翁用的糞杓。竟是通體精鋼打成,長約四尺,底下那馬蹄形的杓兒兩面開鋒,中間微尖,最妙的上面還堆積幾層幹結未洗淨的牛糞。只見他糞杓當作拐杖,微靠著像打盹兒,懶洋洋的不得勁。那多瓜頭呢?更是妙得不可醬油,擺著鴨婆腳,右臂纏著細如拇指,緬鐵白金打成的軟索,三叉連結,每頭垂著一個鐵鑄的鴨蛋,中間穿孔,嵌入索頭,三個鐵蛋在他腳邊晃悠悠地打轉兒。春風看得分明,猛地警覺,敢情這對活寶正是號稱「關中二老」的撿糞翁和賣蛋翁。剛才不曾想到,此時見了他倆「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兵刃才知道。再一聯想:飛虎戟、震山鏨,不是蘭州白虎門的獨傳兵醜麼?則那兩個醜鬼必是凶名遠震的白虎星君西門柳的門下或子侄輩了。另外三個出場的,只認得河朔四傑中的老大金沙手施家柱,用的是三棱護手鉤。老四龐政平,用的是一對銅鑄仙人掌。這二種雖是外門兵種刃,不算奇怪。倒是那個黃臉如臘,似大病剛愈的瘦長漢子皺著一字濃眉,好像弱不禁風,卻捧著一隻沉重的獨足雙耳銳利如刀的銅鼎。口大肚小,兩邊有柄,黃鋼所鑄,高約二尺,估計至少百斤以上。能用這種笨物做兵雙的人,不但招數奇詭異常,至少有過人的臂力和耐勁。和他癆病鬼樣的神氣,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夜古怪多。看得霍春風心中狂躍欲動,算是下山後初開眼界。

  這時,一輪明月,沉浮碧空,片雲冉冉,清光皎皎。繁花如錦,清香有無。本是良宵花月夜,變成刀風血雨場。

  除了遠處村犬吠聲相聞外,在燈球火把照耀如白晝的大花圃內,方圓五十丈內黑壓壓的自然形成一個人圈,正中空出大塊曠地。二六一十二,各具勝場,各人的相貌已奇,衣著也奇,所用的兵器更奇。

  還有更怪的咧,那小禿子端坐一叢繁花上,背內面外,正身處現場當中,大家不約而同的火燭小心,怕惹翻這光頭太歲,自觸黴頭,無形中在他面前空出一段直線,讓他大模大樣的入目分明,活像皇帝老兒高踞龍床,欣賞宮中武士賽技角力。

  可惜他生成猴子命,雖做現成的南面王,君臨全場,兀自手足沒個放處,無一刻安靜。雖竭力想充斯文,扮正經,也曾幾次繃緊一張鍋底臉,好像大家欠他錢,向人討債似。在他或者以為是神聖不可侵犯,像煞有介事。在眾人眼內,厥狀甚醜怪狀百出,簡直是湖北佬,穿長褂,打赤腳,屠戶主祭孔大典不成個樣兒。

  眼看雙方都在弓滿待發,箭撥弩張。雙方都知碰到勁敵,關係個人和自己這一邊的生死榮辱,都想以逸待勞,以靜制動,打著如意算盤,誰也不好先冒失出手,免得授敵以隙,步法一亂,影響全域,牽制同伴受累,便可從他們有的繞場疾走,如轉走馬燈,有的鴨步蟹行,運聚全身真力,有的站立如猴,有的冷漠如鬼。備諸妙相,而右個相同之處,便是不論有意無意,每個都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可以看出各人心中的緊張。連在場的人,無一不是全神貫注,目不旁瞬,手心都捏著一把汗,明知現場準備交手的人都是你要我的心肝,我要你的五臟,所謂皇帝不急,急煞太監連全場空氣都好像如幹鈞重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似若窒息,可從他們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證明。這正當暴風雨前的刹那沉寂,靠得近的人可以聽聽到對方猛烈的心跳。

  霍春風當然也體會到事態之嚴重,一發便不可收拾。以現場雙方實力相較,分庭抗禮,尚不知鹿死誰手。不過,雙方至少都會有傷亡,誰也不能保證勝利一邊倒………一時也緊張的注視變化、發展,心中卻掛念文奇不知何處去了?不由心煩起來,如兩人在一起,可多商量,可互助,同氣相求,南呼北應,一切方便。現在,卻弄得孤掌難鳴,吃虧了江湖門路不精,經驗缺乏,不但不敢妄動,連開口也怕一言失錯,受無妄之災,只有裝聾作啞,袖手旁觀的份兒。

  那小禿子可不耐了,由手舞身搖而抓耳撓腮,目注現場僵局,覺得掃興,沒味兒,大叫大嚷罵罵咧咧:「上嘛!打啦!你們這些一混帳王八蛋,老牛破車,這樣轉磨勁兒,是否要拖到日頭西方出?沒種請別現世啦,乾脆都縮回娘肚子內去吧!」口沬四濺,好像韓信將兵,作烕作福,刻薄挖苦,連雙方的人都罵遍了。

  六對十二人,都似乎受了激動,戾氣沖天,兇焰飆發。

  潘鼎首先一聲厲嘯:「侯兒崽子,指下殘魂,竟要充好漢,連累太爺陪灰孫子,受鳥氣,既不願送死,太爺就下手要命吧!」竟一晃身形,飛身搶攻。並且是走中宮,踏洪門,月光底下,環光輝映四射,燈成異采,只見白光如匹練縱橫,又像圓鏡旋轉,裹著一條似有似無,淡若縷煙一團灰白影子,滾進侯老頭門戶,好像馬到成功,一下便突破防線。侯老頭似乎屏藩盡撤,讓對方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因為月影下但見兩條人影交錯,幾合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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