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血影魔功 | 上頁 下頁
一一


  玉龍姑一雙妙目,只是瞅著他,不等他說完,便接口道:「你這騃子,全不知正則守經,亂則從權之理。光憑血氣之勇,最多不過多饒上一條小命。聽姐姐的話,且歇息一下,等下如無動靜,姐姐再助你去探看,設法把小丫頭救出,這時去,無異飛蛾投火……。」好怪!她聲音漸顫,嬌軀兒是怕冷!還是發軟?竟輕微顫動,雙眼半射出一種令人心醉的異樣光輝,竟張開兩臂,似要抱緊他!

  他心頭一凜,耳聽遠處又傳來多種的笑聲,隱約中還有微不可辨的少女哭罵聲,他俊目放光,驀地翻身便飛奔同路,嘴內只說了一句:「應仙子,請自便,有命再相見……」已展開全身功力,拼命馳走。

  應思霞似受驚而突然清醒,耳聽洞中又傳來悠揚的簫聲,她猛地雙手掩面,歪倒在地,痛哭起來。

  少年身如脫弩之箭,轉眼已達前洞崖前,洞中細樂已停,只有悅耳的簫聲和刺耳的怪笑聲及耳熟能辨的啜泣聲,不由百脈債張,目眥幾裂。虧他能沉住氣,臨大敵不懼,卻極小心,身似蛇行狸遊,竟被他混進洞口。大約所有的人都在瞧熱鬧,無人注意外面,恰巧,石門大開,門頂上卻有兩個通風氣孔,乃人工鑿成,大如狗竇,卻是燈光所不及之處,他也顧不得了,運開易筋縮骨法,全身立時縮小如十歲左右的童子,隱身入洞。

  由暗處看明處,特別分明。內洞甚大,寬約五丈,內洞則為珠簾繡幔所遮掩。只見珠為燈,耀如白晝,全洞宛如錦繡裝成,珠光寶氣,照眼生輝,陳設華麗,見所未見,有很少東西更是聞所未聞。可惜中間被數十個妖形怪狀的男女圍成一個圈子,遮住了視線,啜泣聲和怒駡聲便從中發出,顯然是心上人在內受辱。

  兩邊為五彩珠簾所遮,由此伏彼起的笑聲中可估量出兩邊都擺滿了酒席,正中神案上紅燭高燒,異香氳氤,初不覺得,停了半晌,便覺全身慵困。特別是那簫聲古怪,聽到耳內,不由心魂俱醉,骨軟筋酥。最奇的是心上人的哭罵,啜泣聲由高到低,由低到無,竟漸漸聲息皆無。

  他心中尚明白,以小妮子的剛烈性情,有時連師傅都只有搖頭的份兒。脾氣一發,可以十天半月不開口說話,誰也不理會。便是為強敵所辱,也決絕啜泣示弱之理。何以又突然寂寂不動,明是受了簫聲感染。

  簫聲越變越奇,先由離人思婦,怨婦望夫的幽怨變為春臨大地,百鳥爭喧,先使人心酸,繼使人心蕩,而潛含一種悅耳賞心,使人非聽下去不可的魔力。此時異聲忽起,似呻似吟,似眤似狎,春聲一片,難傳其妙,使人迴腸盪氣,綺思綿綿,七情紛擾,六欲交馳,意隨念動。

  少年只覺得全身異樣,比剛才石崖窺浴,春色無邊之下還要難受,漸感氣促神昏,脊骨發麻,由玉枕麻到尾閭。同時,命門火熱,丹田微癢,猛覺不妙,知生死瞬息,真陽要走,只要一口氣提不住,立時一瀉千里,童貞自破!幸賴已得師門心法,平日勤習之功,在緊要關頭,居然一念之間,能懸崖勒馬,立即舌抵上層,氣沉丹田,左手緊按「關元」,右掌按住「尾閭」,倒吸一口真氣,目視天竅(兩眼之間的鼻樑上,俗稱泥丸宮,道家名為命竅,元嬰修成,由此裂開成道),心守七竅,雖簫聲更烈,異聲更急,已覺真陽漸靜,僅全身無力,微聞洞內傳出柔細如女音,實是男人口氣:「哈哈!小娃兒,乖乖的聽話,好好回答咱們的話,咱們不但不難為你,馬上送你下山,你如喜歡這裡,留下來玩也隨你的意思……」頓了一頓:「你等散開,把簾鉤掛起,讓小娃兒聽個夠,再給她看些新奇兒,大門洞開,恐怕小娃兒捨不得出門呢……」

  這回卻不聽到刺耳的各種怪笑,大約也受了簫聲的感染,只見珠簾分開,露出全洞,那些妖形怪狀的男女已自敞開。觸目只見小妮子如醉如癡,半歪倒在地,似睡非睡,失魂落魄,兩眼無神,只是兩頰反常的紅得和玉龍姑一樣,一切不聞不見,完全沈浸在簫聲之內……

  雖是衣裙不整,且喜沒有解開松落之處,這時少年已深知這簫聲比傳說的怪異還要利害十倍。久聞色空老怪門下唯一得意弟子叫做玉簫郎君傅梅影。天生陰陽二體,白日為壯男,屆夜成嬌女,老怪愛如至寶,不惜以一身絕技相授。傳說老怪自幼習聞百粵八閩銅鼓社樂,深明音律,遇異人傳授一身絕學後,不但得宮、商、征、角、羽之精微奧妙,熟能生巧,竟做成一種似箜蔭,非嗩呐的樂器,運用獨門內力,隨意念發出一動異聲,除惑人心神外,吹到妙處,飛禽聞之比翼,獸類聞之叫春,利害不可思議,老怪憑此造孽,自名「秘魔神音」。又創「天魔舞」,大開無遮會,使江湖上的淫賊蕩婦,無不垂涎三尺,以一嘗為快。那傅梅影天生人妖,偏有慧心,不遠千里,由貴州(當時名黔地,古為鬼方國,首邑名夜郎,故有夜郎自大之諺。)劉家買到一支祖傳秘制的玉簫。據說:劉家秘制此種竹簫,非常神異,劉家祖上曾因吹動竹簫,引得老虎俯伏靜聽,沉沉如睡,其聲及遠,數十裡都聽得到。做簫時,先要齋戒洗浴,敬神等儀式,再取深山大澤一種特產的苗竹,制在獨處靜室,不准婦女雞犬入內,四十九日才可做成一支,售價極昂,非千金莫辦。做成一支,又要臥床修養半年,說是回復元氣,因此往往三年中才製成一支,得之者視為瑰寶。傅梅影一得此簫,居然另創出一種新聲,更俱魔力,連老怪也自歎不如。想不到傳聞還以為別人誇大,現在自己身受,才知利害。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縱能保住元精不離竅,亦必元氣大傷,如得大病非臥床數月不可。而小妮子雖憨不解男女間事,誰個少女不善懷春,以她年齡,紅潮早至,情竇將開。只為山居無外物引誘,才保住一片天真,被這種異聲所迷,無異把一個無知少女帶到了風流地獄,讓她心靈上,感覺到男女間的一切神秘,她一迷心智,已非本來面目,輕則變成白癡,重則元陰一走,不等魔鬼們近身,已是去死不遠……恨不得大聲喝破,驚醒她的迷夢!

  可憐!他自己已是全身軟癱,功力全失,連開口都無氣力,只有束手待斃!想逃已來不及,眼看兩人都要毀在這裡,又非敵人動手,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寃哉枉也。自覺心酸眼澀,丈夫有淚不輕彈,皆緣未到傷心處。他還要力運玄功,抵抗那越來越烈的異聲,知道稍一疎忽分神,立時受制,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奇事出矣!那小妮子原如不知不覺,老怪一開口,似乎句句傳入她耳鼓內,只見她星眸微啟,櫻桃乍破,竟用一種少年從未聽過的醉人曼聲輕眤道:「你要問什麼呀……」

  少年如被鬼擊,又像雷打鴨子,暗叫罷了,小妮子已入迷境,心不由主了,連聲音都變啦!直急得冷汗津津,游目四顧,卻下意識地想看看有無救兵。可是,他不看倒罷了,這一看,又幾乎由心中直冒起一股冷氣,只見兩邊各擺四桌酒,真正筵開玳瑁,席設芙蓉,山珍海味,金杯玉盞象牙箸(筷子),華麗不讓王侯,每桌高踞一奇形怪狀的人,正是傳說中的南天八怪形貌:只見靠右第一桌坐著一個全身金線鶴氅(壽袍),腳登福字無憂粉底靴的老兒,身長七尺以上,鶴髮童顏,細眉鳳眼,五官秀而媚冶,聽他說話似女音而脫不了男性沉著,可看出他少年時一定有宋玉潘安之貌。正右手拈著金杯兒微笑著注視著地上的小妮子,掩蓋不了他的淫心媚視。指甲長達三寸,肌白如玉,竟無一點縐紋粗糙。不用說,他就是稱南天八怪之首的色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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