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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第六位,也是最靠邊站的那人,黑髮披肩,戴著一付銀色面具,她的那雙眼,彷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幽潭,那身影,似是陰曹地府中的追魂者,陰沉而恐怖。

  這時,朱赤臉瞠的老者注視著白斌,他的表情沉重而蕭索,語聲也帶著不可掩隱的晦澀:「白斌,我想,你還不太清楚我們是誰,以及我們與詹天倫的關係?」

  點點頭,白斌道:「尚盼有以見教。」

  老者低沉的道:「我的名字叫沈明,江湖上的朋友,都稱我『七步追風』,沈傲霜,也就是詹天倫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女兒。」

  「七步追風」沈明,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極負名聲,為人耿介,豪邁磊落,屬於白道之流。他的「七連旋步掌」尤為一絕,甚為一般習武者所推崇。白斌沒有想到,竟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勢之下和這位前輩照上了面。

  沈明一指那臉若風乾橘皮的清瘦人物道:「這一位,『馭雲搏鷹』詹雲強,是詹天倫的嫡親叔父,詹老弟也是魯西一地騾馬幫的總頭領……」

  白斌對詹雲強亦有耳聞,但卻不算太詳盡,只是,能夠混至獨當一面的局勢,便必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他不由向詹雲強看了一眼,接觸到的,卻是詹雲強那一雙充滿憤恨的眼睛。

  沈明又指著矮胖如二的禿頭道:「『卷地龍』上官淳老弟,『長白三龍』之中的第二位。

  「長白三龍」,乃是白山、黑水江湖道上的大豪,也是「三龍會」的首腦人物,他們的人面廣,手段活,不但在白山、黑水之間,往中上去,一樣兜得轉,其潛力之雄厚,亦是頭頂一塊天的萬光。

  白斌自是不會不知道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端詳著這位「卷地龍」,上官淳卻笑呵呵的沖著他一齜牙。

  沈明目注黑袍黑巾,雙腕上套著黑皮凸錐護腕的剽悍黑臉大漢,聲音徐緩的道:「滇邊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褚標。」

  白斌暗地歎了口氣,他不明白沈明父女是用什麼法子請到這褚標的,在滇境,褚標是出了名的「紅鬍子」,但卻不是「搶股兒」靠著人多勢大,他一向獨來獨往,單騎陷阱,只刀闖關,不論是上線開扒,或者豁命拼鬥,全是一個朝上挺,是一條少見的硬漢!

  沈明又引見那位手執黃布長卷,猙獰有如厲鬼般的掀唇獠牙人物,道:「這位也是來自滇省的十大高手之一,『鬼黑旗』郝宣,郝老弟和褚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素很少湊在一起,這一遭,難得他們賞給詹雲強詹老弟的面子,雙雙蒞臨……」

  「雙雙蒞臨,幹什麼?」

  白斌不禁心中笑駡,濺血搏命之事,說起來倒好像赴宴聽戲的味道……

  沈明這時移出兩步,走向那戴銀色面具的人拱拱手,態度上竟十分恭謹的道:「李大姊……」

  頭戴面具,毫無表情,那人平淡的道:「白斌,我是『無定飛環』李淡如。」

  白斌的面龐上已浮起一抹疲乏的笑,他知道,今天這一關,乃是名符其實的鬼門關,能否過得去,實在沒有把握。對方叫名喚姓的人物,一個比一個來得強硬,一個比一個來得難纏,前面五人,業已相當辣手,再加上這個「無定飛環」李淡如,他遭受到的壓力就沉重到使他難以負荷了。現在,他已明白為什麼看到李淡如的時候,就有一種警惕的反應。

  李淡如這老虔婆,是老一輩一神雙飛三絕的人物,與義父齊名江湖,相傳她最好尋訪有名的高手挑戰,而每次挑戰的結果,她的對手除了俯首稱臣之外,一條性命也同時獻出,平生之中,只有一次敗績,便是敗在果報神——義父手下。

  沈明又稍稍提高了嗓音道:「那邊的五位,是風雲堡倖存者,他們為了對主人的効忠,也是為了替他們的夥伴聊盡一番心意……」

  嘆息了一聲,他又這:「另外的十九個後生,皆是我的徒弟,他們也不自量力,想來瞻仰一下你的風采,領教一番你的高招……」

  白斌明白,沈明之所以有別常情,在這種不可並立的情勢之下竟先心平氣和的為他一一介紹昕來各人,其目的只是藉這些助拳者的顯赫聲威來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脅,從後挫折他的銳氣,他不得不益加謹慎防範,因為,挫折他的銳氣雖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負擔卻真個沉重了。

  潤潤微覺乾燥的嘴唇,白斌平靜的道:「沈前輩,你的打算,也和令嬡一樣吧?」

  沈明苦笑道:「我勢必如此,白斌,你並沒有留給我們轉園的後路!」

  白斌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輩業已了然……」

  點點頭,沈明道:「不錯,我那女婿死的原因,我全知道,你說的也是真話,尚無斷章取義,是非顛倒之處。」

  白斌道:「前輩這樣說,我很覺寬慰……」

  沈明冷冷的道:「但是,我們今天不是和你辯曲直,爭道理來的。白斌,我們只看到一個事實,那個事實是,詹天倫死了,是因你而致死,至於他為何致死,我們不願再行探究,更不願作評斷,我們要做的,只是替他報仇!」

  白斌靜靜地道:「這就是說,各位完全不論是非,單憑親疏之情來以牙還牙了?」

  沈明毫不遲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雙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閃動,白斌道:「前輩在武林中德首俱尊,聲名不惡,卻未料到也是這樣感情用事,偏袒護短,人心人性,果是難以公正無私的……」

  沈明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白斌,不要忘記死在你手裡的人乃是我的女婿,被你毀掉終生幸福的乃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也是人,有人的弱點,我不能忍受這樣痛苦的現實,而不空口在道理上為是非曲直的申論求解脫……」

  白斌沙啞的道:「前輩既然心意已決,看來這場流血豁命的爭哄是難以避免的了……」

  冷削的,「馭雲搏鷹」詹雲強接著道:「你早該說明白。白斌,從天倫死的那一刻起,這流血搏命的爭鬥便已不可避免,你將面臨的下場,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慘,更要殘酷!」

  白斌有些倦怠的意味一笑,道:「這麼多年的血海生涯,莾野風雲,綴串著的是飄雲的日子與那等卑賤又草率的幻滅,生與死原是樁平淡的事。詹總頭領,我很看得透,像我們這類的人,有幾個的下場會是預期中那般美滿呢?」

  詹雲強咬著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來之時,你至少會教某些人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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