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天殘劍侶 | 上頁 下頁
五三


  他倆食宿與共,雙宿雙飛,雖未真個消魂,情愛之深,更甚于一般夫婦。

  何況索媸的性格是那麼真純,是那麼柔順,她愛冷瑤光比她的生命還要重幾分。如果說她不堪清苦,甚或移情別戀,都是絕無可能之事。

  然而.事實勝過雄辯,冷瑤光不得不在心灰意冷之下.離開了這個值得留戀的幽谷。

  出谷向東,信步而行,整天滴水未沾.他還無休止之意、第三天才略進飲食,但他的面頰之上,已顯出幾分憔悴的神情。

  在夜幕降臨之際,他還在亂山之中蹣跚的獨行著。最後他發現了一座山神廟,一陣急驟的山雨,也同時傾簸而來。

  他奔向那座山神廟,希望能夠聊風避雨。但當他接近之時,卻發覺那山神廟中竟然燈光搖曳……

  荒山破廟之中,竟有居住之人,他雖然急欲避雨,也不得不加上一份小心。因此,他微一提氣,像狂風下的一片落葉,向那山神廟輕輕飄去。

  山神廟是到達了。但他像突然之間,由懸崖的絕頂墜下深淵,三魂七魄一齊脫離他的軀殼一般。

  這也難怪,如果懷疑變為事實,而又被他親目所見,這確是一記沉重的打擊。

  自然,那打擊是來自山神廟門,還是一聲嬌滴滴的呼喚:「蒙哥哥……」所造成的。

  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在往昔,索媸不是這樣呼叫他的麼?

  不錯,那呼喚者正是索媸,只是改變了呼喚的物件而已。

  更便冷瑤光難以忍受的,是索媸螓首斜依,靠在那血刀門下蒙驁的肩頭之上,親愛之情,比他與索媸的相處,並無半點遜色。

  「好一個人盡可夫,厚顏無恥的賤人!」

  冷瑤光忍不住一聲喝罵,跟著彈身一躍,去勢若風。他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雙足之上,這一陣狂奔,快得如同星馳電掣。

  「大哥……等等我……你聽我說……」

  索媸的呼聲,由風雨中遙遙傳來,幾乎兩個時辰,才不再聽到她的呼喚。

  冷瑤光依然沒有停歇,奔行的速度也沒有絲毫緩慢,直到風停雨歇,大地重光,他才在路邊坐了下來。原來他一夜狂奔,已然到達信陽附近。

  此時他蓬首垢面,滿身泥濘,落魄得像一個花子一般。

  精神、肉體,更是兩皆疲乏,心情上有著難以言宣的苦悶。

  這是貫通豫、鄂兩省的官道,大清早行人已然不少,對這般為生活忙碌的旅客,是無法提起他睜眼一瞥的興趣的。

  但一陣十分刺耳的車轔、馬嘯之聲,卻使他精神為之一振,這當然不可能就是他千里追蹤的神秘馬車,只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當他睜眼向來路一瞥,他無法自己跳了起來。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雙轅馬車,八名護車大漢,不正是賀蘭山下的一般情景?

  他不再遲疑,挺身一躍,便已攔住那馬車的去路。

  他這一現身阻路,來得十分突然,所幸車把式身手不凡,口中一聲吆喝,右腕用力一帶,兩匹奮蹄狂馳的健馬,前蹄一揚,倒挫幾步,終於停了下來。

  八名護車大漢見狀一驚,一陣暴叱聲中,四名護著馬車,四名圍向冷瑤光的兩側,其中一名豹頭環眼,臂纏長鞭的大漢,似是八名護車的首腦。他一領馬韁,沖至冷瑤光的身前道:「你要找死麼?朋友。」

  冷瑤光哈哈一陣狂笑道:「不錯,尊駕不妨試試。」

  豹頭大漢振腕一抖,鞭「刷」的一聲,由臂上散了開來,鞭梢帶著勁風,橫掃冷瑤光的面頰,來勢之猛,有如巨蟒騰人一劍穿喉,做了他天殘絕學第一個犧牲者。他星目環掃,向七名護車大漢冷冷道:「在下不願殺人,但望各位能夠與在下合作。」

  其中一人道:「你要怎樣?」

  冷瑤光道:「十分簡單,只要尊駕挑開車簾。」

  那名大漢面色一變道:「你知道車中是何等之人?」

  冷瑤光道:「不知道,所以在下要瞧看一下。」

  那名大漢哼了一聲道:「牡丹堡威鎮中州,閣下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冷瑤光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你們必是護花八使了?」

  那大漢道:「護花八使何等功力,豈能像咱們這般不濟。」

  冷瑤光道:「聽尊駕的口吻,牡丹堡必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了。唉!一個人一生不能做出半分錯誤之事,殺了牡丹堡的人,今後只怕寢食難安。」

  那大漢道:「你說對了,不論你避到天涯海角,牡丹堡一樣不放過你。」

  冷瑤光道:「那麼在下只得將錯就錯,委屈各位一下了。」

  那名大漢想:再到弄巧反拙,牡丹堡的威名,反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他的面色剛剛一變,估不到馬車的車簾突然自行挑起來。

  七名護車大漢,連同冷瑤光,八雙訝異的目光,一齊投向車內。

  車廂之內,紅毯鋪地,還設有一張虎皮交椅。論陳設,是夠豪華的,但卻杳無人蹤。

  冷瑤光收回目光,向适才說話的大漢一瞥道:「人呢?」

  那大漢道:「人?咱們趕的原來就是一輛空車,自然沒有什麼人了。」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你認為我會相信?」

  那大漢道:「閣下恁什麼不信?」

  冷瑤光道:「那車簾是誰挑起來的?」

  此時微風不揚,連樹葉都沒顫動一下,那車簾決無自動掀開之理,因而當車簾挑起之時,七名護車大漢同時現出了驚駭之色。現在冷瑤光如此一問,他們自然張口結舌,難以解說了。

  但……

  「是我。」

  這一聲回答來的太過突然,七名護車大漢及那位高踞車轅的車把式,全都為之心頭一震,如果不是朗朗乾坤,他們會認為碰到了鬼魂。

  冷瑤光向發話之處一瞥,見是一名身著紅衣,面色冰冷的姑娘,正站在馬車頂之上,顯然,适才挑開車簾,必然是這位紅衣姑娘的傑作。

  他冷冷一哼道:「原來是你……」

  紅衣姑娘道:「叫他們走吧!我有話跟你說。」

  冷瑤光淡淡道:「對不起,在下無暇奉陪。」

  紅衣姑娘道:「你是在拒絕我麼?」

  冷瑤光道:「你說對了。」

  紅衣姑娘面色一寒,旋又嘆息一聲道:「一人作事一人當,你連我也恨上了?」

  冷瑤光道:「物以類聚,麻雀窩裡還會跑出鳳凰來不成!」

  紅衣姑娘勃然大怒,纖掌一伸,緩緩向懸掛腰際的刀把握去,一股駭人的凶煞之氣,已由她周身迸射而出。

  坐于車轅上的車把式駭然一聲驚呼,像亡命的滾下車去。七名護車大漢也心膽皆裂,丟下馬車,逕自縱騎而逃。

  冷瑤光見狀一栗,他原以為紅衣姑娘黃瑜雖屬血刀門下,終為一個女流,女人受先天限制,再凶也應該比男人溫柔得多。但事實恰巧相反,拿黃瑜與蒙驁相比,這位美如嬌花,冷比冰山的姑娘,才算獲得血刀門的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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