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九九


  祈煥藝聽得沙風子一問這話,想起在白衣庵母子見面,竟如陌路,以及母親為阻止自己報仇,竟忍心自盡,使自己尋親的動機變成殺親的催命符,不由得心如刀割,當即哭告道:「孫兒已見著母親,想不到母親竟不敢相認!」

  哽咽聲中,祈煥藝將往事訴說一遍,祖孫二人,相對流淚不止。

  沙風子又悲又喜,但想到耿瀆的滅絕人性,不由鬚眉亂張,白慘慘的鋼牙,咬得格格乍響,圓睜又目,悶聲吼道:「一切的一切,都由耿瀆而起,不殺此獠,是無天理!」

  說著,身體一動,嗆啷一聲,似是金屬撞擊之聲,這時,祈煥藝才發現,沙風子身後背脊骨上,竟系著一條鐵鍊,鐵鍊的一端,系在石壁的圓環上。

  祈煥藝剛要動問,沙風子已先說道:「逆徒耿瀆,傷天害理,滅絕人性,因你母親離山而去,遷怒於我,並欲強索我所手著的『天幽秘笈』經我一番斥責,竟存下梟獍之心,趁我不備,暗下毒藥,及至藥性過後,等我醒轉,已為他鐵索穿脊,挑斷腿筋,幽閉於此,屈指算來,已經十年有餘。」

  十年漫長的歲月,幽閉在這陰濕濕黑暗,形如鬼府的洞中,真不是常人所能經受。祈煥藝對著這高年至親,想起他窮愁極慘的遭遇,心中酸苦異常,一把抱著沙風子,憐痛的說道:「外公,你老人家受苦了,待孫兒替你除去鐵鍊,背你下山,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殺了耿瀆,我送你上廬山五老蜂,請『七妙居士』孫師叔,替你老人家把腿醫好,讓孫兒好好孝順你。」

  沙風子淚如泉湧,十年來度日如年,吃盡人間奇苦,剛強不屈的他,都能咬牙忍住,不說半句洩氣的話,這時天外飛來的奇遇,如拔雲霧而見青天,情感激動,不能自己,只是喃喃的說道:「好孩子,好孩子!只怕外公的腿,殘廢已久,再也醫治不好,辜負了你一片孝心。」

  祈煥藝急忙固執的否認道:「不,不!一定會好的,你不知道孫師叔的醫道有多高明!」

  沙風子見他如小孩一般,一片純真天性流露,反過來安慰他道:「好孩子,我怎麼不知道『七妙居士』的醫道呢!等我的腿好了,我教你我獨創的『判官腳』,你聽說過這兩句話沒有,『判官腳』到,性命難逃,就是指我的『判官腳』。」

  祖孫相遇以後,只有這句話才是高興的話,祈煥藝心頭正感溫暖,想要開口,沙風子忽然雙眉一揚,示意噤聲。

  祈煥藝凝神靜聽,只聞石壁中隱隱有足步聲傳出,但聲音極低,非內功極清湛的人細細辨別,不能聽出。

  沙風子又指指身後,做了個手勢,祈煥藝會意,走到沙風子背後,低頭藏伏。

  不一會腳步聲漸近,只聽右面石壁上「撲托」一聲,露出一個大洞,微有光亮閃進。

  祈煥藝躲在沙風子身後,偷眼覷去,只見進來的人,卻是一個和尚。

  這和尚生得又瘦又小,鼻塌眉稀,了無血色,一雙鼠眼,時露凶光,從窬貌上看,這和尚本性,一定極為險狠惡毒。

  這時,他已單掌當胸,向沙風子行過了禮,說道:「沙老前輩,又是數天不見了。恐怕老前輩洞居寂寞,特來奉訪。」

  沙風子冷冷答道:「多謝盛情。」

  和尚說道:「老前輩住的地方,太不像樣子了,該想個辦法才對。日前我曾提議,想替老前輩略效微勞,調停家務,不知老前輩意下如何?」

  沙風子縱聲大笑,石洞中嗡嗡作聲,不怒而威。

  笑罷多時,沙風子厲聲喝道:「太時!多謝你費心,不過依我之勸,你出家人還是不要為虎作倡的好,沙風子雖生之日,猶死之年,十年悲慘的歲月已經熬過,現在只欠一死,更無所畏,亦無所羨,逆徒想謀奪我的『天幽秘笈』,萬萬不能!」

  原來這「五毒行者」太時,正是兩番從「九指神偷」侯陵掌下逃生的餘孽,他生性陰險,在中原無法立足,投入「陰陽脂粉判」門下,正好臭味相投。

  「陰陽脂粉判」耿瀆所以留得他師父一條命在,正因「天幽秘笈」之故,當時沙風子雖未防到耿瀆有叛師之舉,卻防備到耿瀆有暗偷「天幽秘笈」的可能,故而將未成之稿,藏於秘密處所,始終未為耿瀆所得。

  這十年來,耿瀆對「天幽秘笈」,無時釋懷,屢次派人談判,要沙風子以「天幽秘笈」,換取自由,皆為沙風子所峻拒。

  這次「五毒行者」太時,奉命前來再一次試探,希望談成功,在耿瀆面前立下一件大功,不想沙風子仍然寧死不屈,不由得毒念頓生。

  當下,「五毒行者」太時,陰惻惻的冷笑,說道:「沙老頭,說硬話容易,你要試試真的,怕就要懊悔。有道是螻蟻尚且貪生……」

  他的話到此處,沙風子不覺「哦」的一聲,暗想,難道你還敢不利於我不成。

  「五毒行者」太時,心知機鋒已露,身形極其迅速的往邊上一閃,正躲在一塊厚達五尺,突出如門的石後面。

  蓋以沙風子下盤雖廢,脊骨亦因鐵鍊鎖住,身形無法移動,但一雙「陰風掌」具有六十年功力,只要為掌風拂及,不死亦當重傷,因此太時先要找個隱蔽的地方躲好,以免被襲。

  等他處於沙風子掌力所不能達到的巨石後面,這才用梟般的聲音大聲說道:「沙老頭聽著,我和尚此來,已受耿教主全權委託,如能兩下和解,耿教主得到『天幽秘笈』你安享餘年,坐視『玄蜘教』光大門戶,豈不甚美?如你執迷不悟,莫謂你陰風掌力功夫未廢,我和尚近不得你的身。嘿,嘿!」

  這「嘿,嘿」兩聲,其急不言可知,沙風子心下微感疑惑,但以一向素性高傲,倒要看著他施出什麼陰謀詭計?因而默不作聲。

  此時氣氛沉寂,但殺機四伏,在沙風子固然猜疑不定,在「五毒行者」太時亦極費躊躇因對手有「陰山活判」之稱,只聞其名,從未見地他出手,不知功夫究有多高,若是出手之後,一擊不中,立刻便有殺身之危,需得仔細衡量情勢。

  就這時,突見火光一閃,一陣硫黃氣味,異常刺鼻,沙風子暗中大驚,他沒有想到,太時竟用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法,以火相攻,自己動彈不得,將要活活澆死。

  一個硫黃彈瞬即燒光,「五毒行者」太時高聲說道:「沙老頭,你識得厲害了吧?我和尚體上天好生之德,放你一條生路,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獻出『天幽秘笈』贖命!」

  沙風子沉吟了一下,答道:「好吧,你來我告訴你!」

  「五毒行者」太時,狡猾萬分,豈肯中計,桀桀如梟鳥般笑道:「哈哈!沙老頭,你少在我面前弄鬼,你打算等我走近,你再一掌送我上西天,多謝盛意,我和尚還要在這紅塵中再好好享受幾年,恕不應命,你只說了『天幽秘笈』隱藏德所在,和尚我起出以後,自然放你。我和尚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沙風子接口答道:「『天幽秘笈』在我肚子裡,你出來我念給你聽就是。」

  「五毒行者」太時笑道:「好極!你念吧!我帶了筆硯,你念我寫,我這裡就聽得見。」

  這一來,沙風子無計可施,他自然絕不甘於就此將一生所寄的「天幽秘笈」,為人劫持,因而久久不語。

  「五毒行者」太時,不斷催促,沙風子只是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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