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四八


  行人無不感到迷茫困惑,不知這少年隱身何處?怎會突地出現?

  其時,另一條牛已是猛衝過來,踢人的牛,頭一低,直迎而上,牛性最蠻最韌,這要一交上鋒,非腹穿頭破不止。

  兩個牧童急得狂喊跳腳,差一點要放聲大哭。

  白馬少年,良為不忍,騰身而起,頭下腳下,兩手分握兩條牛的長角,暗運一口真氣,雙手分向左右一推,兩條牛蹬蹬蹬的倒退出去。

  行人看得目瞪口呆,一陣噤若寒蟬以後,方始異口同聲,春雷似的暴出一聲:「好!」

  少年在空中輕巧地一個鴿子翻身,翩然落地。不道有條牛立腳不住,撲通倒在一片水塘裡,少年正好站在旁邊,大處泥塘,濺得滿頭滿身,狼狽之極。

  行人對那少年既佩且敬,好笑而不敢笑,獨有一個人例外,哈哈笑個不停,聲音極其清亮。

  白馬少年心下微感不悅,抬頭一看,見那發笑的人,也穿—件淡藍眷衫,朱唇皓齒,面如冠玉,點漆雙瞳,攝魂勾魄白馬少年看得一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人物,可是第一次見。

  正看得忘其所以,忽見那少年手一揚,眼前白花花飛來一物,接住一看,是一塊雪白的絹帕。

  再看那少年.已是回身走去。白馬少年心想拿這麼一張雪白全新的絹帕來擦這張一塌糊塗的臉,於心不忍,好在衣服已經髒了,撩起衣襟,胡亂擦了一通。打馬來至成都城內,找了一家澡堂,脫下髒衣,叫堂倌拿去洗淨烘乾,自己痛痛快快洗完澡,叫來飯食,匆匆果腹已罷,也不耽擱,立時跨馬出門而去。

  少年所騎的高頭白馬,原是大宛名種,銀面玉蹄,雙耳似箭,一日一夜可奔出一干五百里地去,這時因行人甚多,不能疾馳,四蹄得得,款款而行,馬身穩然不動,怕端一碗水在上面,都不會潑出一點。

  不一會,只見淮河之上,架著一座長橋,氣派極是雄偉,行近一著,橋邊豎著一塊石碑,上刻「萬里橋」三字。

  少年聽師父講過這橋名的出典,知道蜀漢使臣費褂到東吳去公幹,諸葛武侯送到這座橋邊,說道:「東吳萬里之行,始終此矣。」所以後人稱此橋為「萬里橋」。

  少年的師父也教過他詩詞,想到宋詞中有兩句,便輕輕吟道:「萬里橋邊紅藥,年年如為誰生?」不知這「萬里橋」可是指的此處?

  少年正在馬上思量,忽然聽到一縷極其清脆,如出谷黃鶯的聲音送到耳邊,說的是:「真想不到,還會吟詩作對呢!」

  隨後又是低低一陣匿笑之聲。

  少年自問:這是說我嗎。轉眼一看,正是那贈帕之人,便在馬上欠身道:「兄台……啊!」

  那俊美少年見他兩眼發直,愕然不解其故,問道:「你怎麼啦?」

  原來白馬少年,目光如電,一眼就已看出那俊美少年兩耳垂上,各有小孔,再一想體貌聲音,已經料定她是女扮男裝,不知該叫「兄台」還是「小姐」,因而躊躇。

  聽她一問,白馬少年心想,一位小姐,女扮男裝,單身行路,總有她的原因,還是不必叫穿的好。再又想到,這塊絹帕,既是閨閣中物,藏在身邊,大是不妥,便即取在手中,隔馬遞過去說道:「兄台,這是你的絹帕,原物奉還。」

  「他」微一變色,冷冷說道:「敢情是你嫌髒,不屑用它?」

  白馬少年急急分辯道:「不,不,兄台的話正好說反了,我因這塊雪白的絹帕,過於精美,拿來擦我臉上的泥漿,太過於可惜,因而未用。」

  「他」這才回嗔作喜道:「也罷,你要不嫌髒,你就留著用吧!」

  白馬少年知道年輕小姐愛犯小性子,何必把她惹惱,便不再推辭,在馬上欠身道:「如此多謝了。小弟尚有一些俗務,趕著要辦,異日有緣再見吧!」

  說罷,襠下微一使勁,那匹高頭白馬,狂飆驟發般奔了下去。背後的「他」,高聲叫道:「喂,喂,站住!」

  白馬少年將坐騎勒住,圈了回來。

  「他」早揚絲鞭,指著他說道:「看你說話文雅,性子倒這麼急!『四海之內皆兄弟』,雖然萍水相逢,難道多說兒句話也不行嗎?」

  白馬少林聽他責備得不錯,便躬身道:「是,是,兄台有話請講!」

  「他」沉吟了一下,微笑道:「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白馬少年答道:「小弟叫祈煥藝。」

  「他」又問道:「你上哪兒去?」

  祈煥藝道:「上川南看個朋友。」

  「他」俊目一揚,說道:「我送你一點東西,你要當我是個朋友,可別推辭。」

  說著,取出一物,隔馬拋了過來。

  祈煥藝接到手中一看,是塊圓形羊脂玉牌,大如荷錢,厚約分許,正面雕著五福捧壽的花紋,反面刻一個「匕」字,製作極其精美。

  祈煥藝剛要發問,此牌作何用處?

  他已搶先解釋道:「自川南至川東,如果你有什麼為難的事,拿這塊玉牌出來,多少有點用處。你如果想找我,也拿這塊玉牌隨便上哪家客店、鏢行的櫃上一問,我就知道了。」

  說到此處,也不作別,逕自催馬往一條岔路而去。人美馬駿,天矯如龍,轉眼間芳縱已杳。

  這裡,祈煥藝思前想後,卻有無限說不出的悵惘、傷感、酸楚!

  祈煥藝,自然就是祈煥,也是伏藝。祈煥是本名,自必恢復,「藝」字則是為了報答胡勝魁、諸葛玉堂等等尊長救命教養之恩,特意加在本名之後,作為紀念。這樣,不容易改口的幾位長上,仍叫他「藝兒」,也就名實相符了。

  從那天一微上人細說他的身世秘密之後,祈煥藝,萬箭拈心搬悲痛,哭求師父,准他下山報仇尋親。一微上人慨然答允,但無論大事辦得如何,限他八月中秋以前,必得回山—行。

  祈煥藝這時也不想問師父是何緣故?只是牢牢記住就行。

  第二天,將「青霜」名劍、隨身衣服,及一微上人給的幾兩銀子,打成一個包裹,背在身上,拜別師父,出了「剪雲小築」,一猿一鶴,直送到天王廟才灑淚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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