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三六


  盤算已定,招數一變,使出一套「百花劍」。這套劍法,是陳建元未歸太陰門下以前,漫遊江南,在蘇州從一遊戲人間的風塵俠隱所學,刁鑽小巧,究竟不登大雅,自歸太極以後,陳建元已摒去不用,故而此時施展開來,未能得心應手,隨處均有破綻。

  那人只道陳建元的功夫,不過爾爾,頓時刀法一緊,著著進逼,弄得陳建元手忙腳亂,但心中卻是暗喜,原來誘敵之計,以真作假,本非易事,此刻以一套三十年不用的劍法,拿來對敵,生疏遲緩,正好掩藏了自己的真功夫。

  不一會,且打且走,陳建元被逼至屋角,一招「寒梅初放」,斜點那人「氣血穴」。此招虛實兩用,陳建元故意將招數用老,實出右肋,那人自然不肯放鬆,一招「托梁換柱」,宕開劍勢,左手猛擊,一股淩大掌風,直撲陳建元右胸,口中喝道:「下去!」

  陳建元吸氣凹胸,半個身子往後仰倒,後退無路,卻又站立不穩,將計就計,一個跟頭,倒翻下去。

  那人的身手,確是迅捷狠毒,陳建元頭下腳上,半空中剛倒轉過來,那人已是刀隨身到,一片寒光,飛罩而下,陳建元嚇出一身冷汗,急打「千斤墜」,總算勉強避去一刀之厄。

  雙雙落地,兩下又自緊關在一處。陳建元意在誘敵,招數一緊三慢,逐漸後退,方在暗喜大功將成之時,只見那人左手一揚,陳建元知是暗器,舉劍一格,但聽「撲」的一聲,似是一粒泥丸碎裂,隨即聞得一陣似闌似麝的脂粉香,突然驚覺,暗叫不妙,已是微覺頭昏,趕緊運氣暫閉呼吸,同時順手一劍往那人胯檔中刺去。

  這一招名為「牡丹花下」,招數毒辣,但卻下流,只聽那人怒喝道:「小子,你找死!」身形上拔,刀鋒下卷,拼命搶攻。

  陳建元頭腦昏脹,心裡卻極清明,暗說:「是時候了。」裝作不敵,勉強硬接兩招,腳下故意踉蹌一跌,待那人墊步遞招之時,就地一滾,跳起來拔腳便逃,逃至門口,裝作被門檻所絆,又是一跌,跌進門裡,就勢往前一竄,遠遠避開。

  就這刹那間,只聽一聲慘叫,又是「砰、撲」兩響,似是重物碰擊門窗之聲,陳建元聲息氣,細聽動靜。

  不一會,只聽靈虛道長輕叫一聲:「鳳兒!」

  躲在暗處的風兒應聲答道:「弟子在。」

  語聲甫畢,亮光一閃,鳳兒已抖開了火摺子,向陳建元說道:「陳大俠,勞駕!」把火摺子往前一遞。

  陳建元接過火摺子,細一照看,那人倒在門邊,額上一個錢大的洞,紅的是血,白的是腦漿,正不斷外流。

  陳建元暗說一聲:「好厲害的靈虛指。」心下駭然,手心微微見汗,脂粉彈的毒氣無意中往外一逼,頭也不昏了。

  這時見那鳳兒,行動如風,取過一條汗巾,裹住那屍首的腦袋,不讓鮮血漢得滿地,然後拖著屍首的一條手臂,拉到靈虛道長面前。

  靈虛道長下盤不能行動,上半身卻是靈活異常,一探手拉起屍首,極其迅速的在身上搜了一遍,然後兩手舉起屍首,頭也不回,直往身後拋去。少頃,聽見黑靈潭底,撲通一響,那個至死不知為何人所殺的糊塗鬼,就此水葬。

  再看靈虛道長,恰如沒事人一般,向陳建元拱拱手道:「多謝費心,請安息吧!」

  陳建元不敢多問,悄悄回去睡覺,只是翻來覆去,無法入夢。陳建元仗劍江湖三十年,死在他手下的匪徒也有好幾個,但不知如何,這晚上的景象,回想起來,心頭不住作嘔。黑靈潭底的水聲,靜夜聽來,格外清楚,鳴嗚咽咽,好似嫠婦夜泣,陳建元想到風兒處置屍首那份熟練的手法,想來已非一次,那麼,這黑靈潭底,正不知有多少死人在內?這一想,毛髮悚然,更睡不著。

  第二天起來,鳳兒照常伺候,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地下血跡,早已擦抹乾淨,冬陽滿室,溫煦如春,陳建元想到前一晚的景象,似乎做了一場噩夢。

  吃罷早飯,陳建元又陪龍入雲下棋。下到一半,金鉤羽士劉式安走了進來,叫了一聲:「師父。」

  龍入雲看都不看他,手拈著棋子問道:「你來做什麼?」

  劉式安大聲說道:「師父,昨晚上又有人來過了,等我提劍出來,才把他嚇跑,天天這樣鬧得大家不安,總不是事,你老人家得有句話才好!」

  龍入雲冷笑道:「叫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有什麼法想?」

  劉式安接口說道:「弟子不是沒有辦法,不過投鼠忌器,我怕驚動你老人家……」

  話未完,龍入雲插口道:「難為你這番孝心。」

  劉式安臉一紅道:「弟子別的不怕,只怕有什麼人驚犯你老人家,萬一有個失手,傳出去弟子那還有臉做人?所以我想請師父體諒做小輩的,搬了回去,早晚也好有個照應。」

  陳建元心想:劉式安這番話,倒是孝心可嘉,身為客人,縱然不能管人家的家務,調停調停他們師徒的感情,總是好的,因此想找句話來湊湊趣。

  不料他還未開口,龍入雲已斬釘截鐵的答道:「我不回去!」

  劉式安道:「那麼弟子搬過來,伺奉你老人家。」

  龍入雲把腦袋搖博浪鼓似的道:「算了,算了!你也忙,我也怕煩,就是這樣很好!」

  劉式安雙手一拍道:「這就難了。師父總知道的,那批人都是沖著清心鏡來的,清心鏡一天在你老人家身上,黑靈潭就一天不得安靜。」

  龍入雲說道:「那麼,照你看該怎麼辦呢?」

  劉式安道:「有句話,弟子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龍入雲一呆道:「當著陳大俠,你且說來聽聽!」

  劉式安想了想,慢吞吞說道:「弟子在想,師父如果不保管清心鏡,就沒有人來跟師父找麻煩了。」

  龍入雲一聽這話,抬眼看了劉式安半天,突地狂笑,笑聲似哭似怒,難聽已極。

  陳建元實在看不過去,正想勸解,只見龍入雲已自懷中掏出一塊半寸厚、五寸大的淡紫水日盤,高舉過頂,哀聲說道:「恩師啊恩師,可憐你老人家斷掌換寶,誰知害了弟子。庶人無罪,懷壁其罪,你老人家絕頂智慧,竟想不到此!」

  陳建元一看這情形,深怕龍入雲一時憤急,摔破清心鏡。因此暗加戒備,心想,只要你一出手,我無論如何硬接一下,果真清心鏡到了手中,再談借用,就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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