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二五


  孫仲武抬眼一看,空場上停著一轉大車,一個大漢正在把刀槍什物連同大元鏢局的鏢旗搬上車去,都快停當了。

  嶽胄說道:「請!」先自上了車,隨後姑娘和孫仲武也都上車,大漢跨轅駕著走了。

  在轆轆車聲中,孫仲武心裡也是七上八上。他本意以鉤換旗能夠辦到最好,否則就拼一陣,好歹也見個真章,萬沒有想到這樣拖泥帶水的結果。

  再又想到「北鞭」嶽胄與「南鞭」張月如齊名,曾聽師父提過一次,說他家道富有,在家納福,久已不問外事,何以父女倆抛頭露面,在外賣藝?即使家道中落,就是開場授徒,也比走江湖強得多,這也是怪事。

  最後就想到婉貞姑娘,不免抬眼偷看。哪知姑娘也正在諭覷他,目光碰個正著,姑娘趕忙低下頭去;孫仲武見她眉宇間隱含怨楚,而且腰肢、胸前、眉邊、鬃角,看來都不似未出閣的閨女,那麼她的夫家又在何處?

  正在胡思亂想,猛覺身子一歪,大車已停在一株大松樹下。嶽胄指著竹籬內,一所小小瓦房說:「請下來吧,這是借住朋友的一所房子。」

  進門以後。姑娘自往內室,岳胄陪孫仲武說話,先敘些舊話,慢慢提到正題。孫仲武把龍駒寨幸遇侯陵的經過,原原本木細說一遍,嶽胄聽得非常仔細。

  等孫仲武說完,嶽胄說道:「鏢旗之事,老弟不必再擺在心上,好歹我總叫老弟有面子就是。桉說,以侯老俠帥名聲,只要一提,我嶽胄能真個留下侯老俠的兵刃不成?不過,我可是有件大事,非侯老陵幫忙不可,所以改天等令東陶掌櫃的回來,我親自把鏢旗送去,那時請老弟將『太乙神鉤』暫時給我。我說句話,老弟別動氣,似此利器。老弟帶在身上,幹太重,還不如由我保管,一月之後,我親自到長安安平鏢局,送還侯老俠。老弟看,可使得使不得?」

  這番話在情理上都十分站得住,孫仲武自然無話可說。不過說他保管「太乙神鉤」干係甚重,似隱然說他功夫尚淺,身懷利器,難保不為人所力奪,這卻有些輕視,因而微帶不悅。

  孫仲武哪知道,武林之中以兵刃為信物,事非等閒,授受之間,非友即敵,嶽胄今天賣了侯老俠的帳,將來親自送還兵刃,侯老俠自然也要賣嶽胄的帳,這一來嶽胄若有所求,說話就方便得多。

  正事業已說妥,嶽胄說聲:「請寬坐。」自到內室去轉了一轉,不一會姑娘出來安排桌椅,搬上酒肴,也不避客,朝一處坐了。孫仲武心知道必是岳胄已向姑娘說明經過,岳胄無意間得有結交侯老俠的機會,對他父女要辦之事,大有益處,故而姑娘亦自消了怒氣,對他另眼相看了。

  飯罷又說了些閒話,孫仲武告辭回店。隔了兩天,陶世泉打鐘祥回到老河口,「北鞭」嶽胄,叫了一班吹鼓手,吹吹打打,把那面「金猿獻壽桃」的鏢旗,送到客店,一掛三丈餘長的百子鞭炮,足足放了頓飯時分,引得路人,齊集圍觀。

  陶世泉帶著孫仲武、胡老鴉、快腿李、還有其他鏢局裡的人,滿面笑容,迎在門口,把「北鞭」嶽胄接了進去,盛宴款待。也有老河口與大元鏢局有往來的商號,備了表禮,前來道賀,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第二天陶世泉又去回拜嶽胄,彼此談得極為投機。當下約好,一月之後在長安安平鏢局,再作聚會,因陶世泉亦要去拜謝「九指神偷」侯老俠,順便探望盟兄胡勝魁,一舉數得。

  陶世泉因這趟嶽胄對大元鏢局,捧足面子,江湖上傳言出去,大元鏢局的名聲越發響亮,而得以結交成名的大俠,那是快事,飲水思源,自然把侯老俠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這一切都打孫仲武身上而來,論功行賞,又把孫仲武擢升為副總鏢頭。孫仲武回想十天以前在龍駒寨窮途末路的淒慘之狀,真如夢境一般,更其想到婉貞姑娘那副容顏體態,益覺心醉,以致後文生出多少事故,暫且擱下,容作者先騰出工夫送藝兒到一微人座下。

  在廬氏縣興隆客棧,丁四的病情,經聖手神醫諸葛玉堂悉心凋治,不過三天工夫,就已脫離險境,到第六天上,飲食已經如常,只是大病之後,身體虛弱,不耐長途跋涉。諸葛玉堂便即留下兩張調理的方子,囑丁四按時服藥調養,又關照了飲食起居,應該當心的細節,給他留下三十兩銀子,在興隆客棧,安心養病。

  隔一天一早,侯老俠等老小三人,起程往伏牛山而去。藝兒這回與他爺爺共乘一匹駿馬,他已從侯爺爺那裡學得騎乘之法,這時控禦自如,十分高興。

  一路馬不停蹄,盤旋而上,途中景色,因為地勢高寒,十分蒼涼,也都未觀賞。中午找一避風之處,取出乾糧,飽餐一頓,繼續上路。

  走不到一個時辰,藝兒忽覺臉上一點冰涼,伸手一摸,叫道:「爺爺,下雪了!」

  果然,灰暗的天空,稀稀疏疏,飄起雪珠。諸葛玉堂,雙褪微微一夾,那匹白馬,沖到前面,與侯老俠的健騾,並轡而行。

  諸葛玉堂在馬上欠身道:「老前輩,看。」說著,將手一指。

  侯老俠也縐眉道:「可不是!咱們得加緊一點了。我知道十裡外有座破廟,只有那裡可以安頓一夜。」

  諸葛玉堂道:「老前輩說得是。」

  侯老俠一抖絲韁,坐下烏雲蓋雪潑刺刺放開了蹄往前馳奔,諸葛玉堂的白馬緊隨在後。但是還有一匹馱行李的騾子,卻遠落在後面。

  這匹菊花青的騾子,腳程原本稍差,兼已馱負過重,所以落後也自難怪。諸葛玉堂深怕後跟不上,迷了路途,只好招呼侯老俠,放緩腳程,暫且等待。

  侯老俠縐眉道:「這可是個累贅!」

  諸葛玉堂道:「老前輩請暫停,我來使個手法。」

  說著,已自跳下馬來,拉住那頭菊花青,先把行李卸下來,暗運勁氣,替騾子全身上下,按摩了一遍。

  這時掌片大的雪花,滿空飛舞,越來越密,藝兒卻是精神抖擻,在馬上腰肝挺得筆直,恨不得放開轡頭,大馳一陣。

  忽然,藝兒高叫道:「侯爺爺,看這天氣,卻是討厭!」

  侯老俠回頭一看,一頭大狼,已悄悄掩至,暗紅色的眼睛之中,透露貪殘凶光。這時侯老俠所騎那頭騾子,亦已看見狼影,嚇得往後連退。

  侯老俠身法極快,左手勒住絲韁,右手發掌搖擊,激起滿地薄薄的雪花和呢土,那頭大狼慘叫一聲,已自喪在侯老的掌風之下。

  藝兒不識是狼,問道:「侯爺爺,這是什麼東西?」

  侯老俠顧不得說話,先四下仔細看望一遍,見並無別的狼群,才放下心來。

  這時諸葛玉堂已將行李照樣捆好在騾背上,那頭菊花青,經諸葛大俠一番按摩,四蹄騰踔,顯得精神十足。諸葛玉堂在騾子股骨上拍了一掌,便放開四蹄,如離弦之箭般往前跑去。

  這裡諸葛玉堂也上了馬背,從藝兒手中接過韁繩,左手攬緊孩子,右手一抖,但見茫茫雪影之中,兩騾一馬,沖寒破風,疾馳如飛。

  這十裡路乃是山道,跑了一個多時辰方到。那座破廟名喚「天王寺」,山門傾頹,一塊破匾搖搖欲墜,侯老俠領先直到殿前下了騾子,諸葛玉堂和藝兒跟著下馬,將牲口拉進大殿。

  這大殿已塌坍了一半,未塌的那一半,也是到處漏洞,朔風挾著雪花,四處亂舞,勉強找到神龕後面,暫且安頓。

  侯老侯和諸葛玉堂都有一身極高的內功,就是雪地一夜,也不怕什麼,只是藝兒已凍得鼻子通紅,那三匹牲口,也是不住揚蹄嘶叫,似敵不過這寒冷天氣。

  侯老俠一看,趕緊對諸葛玉堂說道:「你快取箱子替藝兒添衣服,我來生火。」

  說著,走了過去,從廊下往東,進一月洞門,原是偏殿,現在四柱落地,已只剩下一個空殼落,幸得上面還剩下許多椽子桁條,侯老俠為求快捷,出手一推柱子,嘩啦啦一聲,屋架子倒了下來,隨手撿了一捆桁條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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