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二三


  日落時分,下山沿洛水到廬氏荒僻小縣,興隆客店,更是簡陋,說不得只好勉強住下,但盼諸葛玉堂早早趕到,便好動身上伏牛山。

  不想到了半夜,丁四忽然發燒囈語。侯老俠雖有療治內外傷的妙藥,對這類症候卻不適合,次日一早,叫店家延醫,請來一位王大夫,外號「王一貼」,這不是恭維他,是挖苦他,病人服了他的藥,就要送命,再無福分服他的第二貼藥。

  侯老俠一聽這「王一貼」的揮號,由此而來,不覺的縐了眉,好在自己也稍知藥性,且看他如何處方,再作道理。

  誰知「王一貼」別無長處,「傷寒論」倒是背得滾瓜爛熟,說丁四內有食積,外染風寒,恐有變成傷寒之虞。侯大俠聽他說得有理,便決定用他的方子,一貼下去,總算還好,丁四沒有送命,燒也退了一些,侯陵這才放下心來。

  次日中午,諸葛玉堂乘一駿馬趕到,不及敘話,先看丁四的病。細心按過了脈,對侯老俠說道:「病卻無妨,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豈不麻煩?」

  侯老俠縐眉道:「這得多少日子?」

  諸葛王堂道:「總得過了七天,方保無虞。」

  侯老俠計算日子,離冬至之期還有十三天,再待七天,還有六天,算來也還不晚,只好點點頭說:「把他丟在這裡,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對胡勝魁可不好說話,自然得等。可是過了七天,就真不能再等了。」

  諸葛玉堂答道:「老前輩放心,這我有把握。到期我留下藥讓他在這兒調養,我等參見一微上人,下山之後,再把他帶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俗語說得好:「好事多磨。」藝兒的曠世福緣,自然不能這麼輕易到手,故而有此一番頓挫,在這丁四養病期間,侯老俠等老少三位,旅途寂莫,無事可敘,那面孫仲武以鉤換旗一重公案,後文與諸葛玉堂甚有關係,且讓作者偷空約略作一交代。

  孫仲武自從侯老俠動身以後,跟著也就算清店帳,打陸路到淅川,換船循丹江南下,回到老河口。

  在老河口,陶世泉原留下兩個夥計,為的等胡勝魁一到,有人可以差遣。這兩個夥計,一個叫「快腿李」,一個叫「胡老鴉」,單恁這兩個名字,就可想見,一個善於跑腿,一個沒事喜歡咭咭呱呱亂說話。

  快腿李和胡老鴉兩人,雖是大元鏢局打雜的小夥計,但以久走江湖,也知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混光棍,充好漢,揚名立萬,比什麼都重要。大元鏢局的鏢旗叫人拔了,他們自覺臉上無光.因此哪兒也不去,躲在店房裡,跟些腳夫和拉大車的成天賭博,輸得幾幾乎只剩下一條褲子。這天見孫仲武回來,如獲至寶,但看到僅只孫仲武一個,沒見安平鏢局胡掌櫃,不由得心裡又嘀咕起來。

  孫仲武卻是滿面春風,喜氣洋洋,要了東偏院一明一暗的套房,洗臉喝茶已畢,抬頭一看李、胡二人,朔風凜冽的天氣,各穿一件骯髒不堪的破夾襖,凍得瑟瑟發抖,不由心裡生氣,罵道:「你們倆小子,怎麼弄得這麼個鬼樣?」

  胡老鴉哭喪著臉說:「咱們丟這麼大臉,還好意思出去啊!」

  快腿李接口道:「躲在店裡乾著急,不把人急出病來!」

  孫仲武一聽這話鋒,還有什麼不懂的,又好笑,又好氣,好在陶掌櫃留下丁富裕的銀兩,當即從櫃上取來寄放著的箱子,打開來取出一塊碎銀子,每人給了二兩。

  孫仲武正言厲色囑咐道:「每人去買一套乾淨衣服,可不許再賭錢,也別弄成那個松像。過幾天我要辦件成名露臉的大事,把咱們大元鏢局的面子要回來,你們如果再混得像個要飯似的,給鏢局子丟臉,可別怨我不客氣!」

  二人一聽大喜,雖不知孫仲武如何辦成名露臉的大事,只看他意氣飛揚,便也有了信心,喏喏連聲,上街各自買了新棉袍、細白布的小褂褡,打扮得煥然一新,進出店門,也就挺胸凸肚,滿不在乎的了。

  這裡孫仲武叫店小二取來筆墨紙硯,提筆寫道:

  世泉東翁台鑒:前奉台渝,趕奔長安敦請胡老掌櫃主持討旗之事,不想行至龍駒寨打尖時,忽遇胡老鏢頭手下丁四兄,蒙丁四兄指點,得識武林異人。此老非別,乃九指神偷侯老俠是也。弟蒙侯老俠大賜恩典,現有良策,諒可善罷干休,討回本局鏢旗。如果不能平和了結,弟亦決意與強敵周旋到底,當可取勝。設或不幸,命喪老河口,弟為報東翁抬愛,伸張江湖正義,亦無怨言。惟此僅最壞打算,諒不致此,請陶兄寬懷可也。如弟真有不測,陶兄不必與賣藝老兒交手,可逕奔安平鏢局,與丁四兄面談一切,侯老俠必能拔相助,為弟報仇,為我大元鏢局掙回面子也。再者,如陶兄公事已了,速即返回,千萬,千萬。餘言後敘,此請。

  台安

  小弟孫仲武上

  孫仲武寫完信,又看了一遍才封好。叫進快腿李來,給了五兩銀子盤川,命他星夜趕奔鐘祥,找著陶掌櫃,討了回信,立即回來。

  胡老鴉也有差使,孫仲武命他四下打聽賣藝的父女,到底住在何處,有了確實資訊,回來報告,可不准胡亂惹事。

  孫仲武自己步門不出,關起房門,細心琢磨侯老俠教他的那一招「鬼見愁」,以及化劍為鉤,纏脫對手兵刀之法。這天正在屋裡比劃,胡老鴉推門進來,正好孫仲武右手往後一揚,手扣卡簧,太乙鉤甩出刀鋒,差點刺到胡老鴉臉上。

  胡老鴉把臉都嚇白了,一縮腦袋,咋舌道:「乖、乖、好傢伙。怪道二爺你滿口不在乎,那來這麼件邪魔外道的怪兵刃!」

  孫仲武喝道:「少胡說!什麼『邪魔外道』?」

  這胡老鴉可真不懂眼色,又湊上去問道:「二爺,你安心要跟那妞兒打啊?」

  孫仲武道:「不打又怎麼樣?」

  胡老鴉笑道:「以我可捨不得,大家都誇那妞兒長得俊,再說,二爺你還摸了人家一把呢,可真過癮啊!」

  話未說完,孫仲武一巴掌把胡老鴉打了一個跟頭,罵道:「你這小於敢是討打?胡言亂語,可恨極了。」

  胡老鴉從來沒見孫仲武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摸摸腦袋,哭喪著臉退了出去。孫仲武猶自餘恨不歇,過後想想,為什麼大發脾氣,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轉眼到了第十天,這時快腿李已從鐘祥趕回,說陶掌櫃的看了信非常高興,那邊事情一了,馬上趕回來,要孫仲武千萬謹慎應付,總以圓了面子,彼此不傷和氣為上策。

  有了掌櫃這番交代,孫仲武覺得事情好辦得多,就是讓鏢局子稍稍受些委屈,將來陶世泉也不好怎麼說閒話。

  從吃了早飯,孫仲武就派出胡、李二人,輪番去打聽,等賣藝父女拉開場子,立即便來回報。直到午後,胡老鴉喘著大氣跑回來說:「可真不得了,人山人海,簡直擠都擠不動。」

  孫仲武心裡萬分緊張,躍躍欲試,但表面上裝得安閒自在,叫店裡備下一匹高頭大馬,自己換了一件棗兒紅摹本緞的皮袍,玄色馬褂,將「太乙神鉤」藏在皮袍裡面,頭戴一頂三塊瓦的獺皮帽,腳下緞鞋綾絨,這一打扮出來,胡老鴉噴噴贊道:「唷,唷,孫二爺,京裡王公大臣家的少爺,都叫你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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