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跟著,鳴鐘撞鼓,召集全寺僧眾.齊集大雄寶殿,亦玄高聲宣佈,說面承師兄亦真之命:一微不聽教誨,幽閉寒山石洞十年思過。

  一微本人,亦在隨班侍列之中,聽到這一法命,心怨師尊執法太嚴,及至一入寒山石洞,才知恩師格外成全,明為十年思過,實是有意造就。

  那寒山石洞,地處少林寺後山,鳥徑相通,人聽不到,但有一條秘道直通少林寺方丈的香積廚,日常飲食,供給並不困難。洞中一大一小兩間石室,小的一間作為打坐靜修之所,大的一間,既是書房,又是習武的所在。石匱所藏,除了本門武功「羅漢拳」,初創十八手,斷分龍、虎、豹、蛇、鶴五形共一百二十八手的圖形,和少林內功不傳之秘的易筋經以外,還有亦真大師和歷代高手,在此靜修參悟的筆記,故而這寒山石洞,實是萬分秘密的少林武庫,非等閒人所能到此。

  那些典籍圖形,文字簡單隱晦,圖像更是拙劣如小兒塗鴉。但俗語說得好,「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這些粗陋的文字圖畫,外行看來一錢不值,在行家眼中,指點迷津,如無價之寶。一微稍一涉獵,便驚得目瞪口呆,當下雙膝著地,遙叩師恩,從此手不釋卷,一意進修。這寒山石洞簡真是他的安樂鄉,山中無甲子,渾忘歲月長了。

  轉眼十年過去,奉命出洞。其時亦真大師早已圓寂,亦玄和尚,年高八旬,名為掌門,實際上禪房避囂,已不大管事,大權均落在一塵手中。一微叩見掌門師叔以後,立刻奉到法諭,下山普度有緣,廣行功德。

  一微心知是大師兄不喜歡他在眼前,才有此舉。當時也不說破,欣然下山,遍訪武林前輩,名山寶刹,較藝談禪,一時黑白兩道高手,提起少林寺一微,莫不既敬且畏。

  出山以後,到第十二年上,得知資訊,亦玄老和尚已歸西方極樂。一微星夜趕回少林,老和尚戒體業已火化,大師兄一塵果然如願以償,接替掌門大位,可是言詞神態間,冷談異常。一微心知一塵尚存猜忌之心,便自請再入寒山石洞靜修,一塵樂得允許,只是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在另打主意。

  這次一微入洞,原有一番大志,立意想光大少林武學,遍歷江湖,深知武功一道,畢竟要恁內力,因此日夕以達摩所傳正統心法,苦苦研求,好在一微元陽未泄,心無雜念,加之天賦宿慧,早年又得明師薰陶,故而他人中年練功,進展不易,一微卻又不同,功力日增,終於突破最後一關,以本身真力,打通任督二脈,煦煦元氣,周遊十二重樓,全身血脈微梢,真氣無所不達。他這一喜非同小可,但以素性堅毅過人,不敢稍有自滿,仍是一意修為,猛進不已。

  這寒山石洞,構造異常精巧,石洞大門,乃是一塊萬斤重,兩尺來厚的長方巨石,安上奇巧門樞,推動並不費力,通香積廚的出口,卻是一個一尺見方的小洞,以備傳遞飲食之用,大小石洞之間,石壁頂上,五尺方圓一個大洞,直透山頂,形如煙囪,其長不下二三十丈,這根「石煙囪」有兩樣好處,第一是透氣,第二是光亮的來源。及至一微入洞,更多了一樣好處,原來一微未出家以前,是個飽學之士,深通天文,參修之暇,在「石煙囪」下,依據日規原理,刻下周天分度,從此晴天月夜,就可以日光月影的移轉,測知時刻,另外在石洞四周,暗暗鑒於幾處水道,如有雨水,便可由此宣洩出去。

  「石煙囪」出口之處,極為隱秘,向為人跡所不到。一夜,正是天心月滿時,一微忽聽得「石煙囪」上有人問道:「洞天福地,可容方外俗客打擾?」

  不問可知,來者乃是武林高手,因一微所聽得的語聲,入耳雖輕卻字字清楚,正是內功練到化境才能施為的「傳音入密」的功夫。

  當時一微好不驚奇,心下思忖,來人語音生疏,不知是友是敵,正在沉吟時,聽得上面又有聲音傳來說:「想是大和尚在入定,異日再來拜訪吧!」

  一微心想,這口氣不像是來尋仇的,就是來尋仇,自己也決無畏懍之理,反而閉洞不納,不像待客之道,因此,也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回答道:「那位檀越光降,請現身相見!」

  一微的話剛完,只聽一陣清越的笑聲過後,石煙囪中飄飄然如燕飛鷹飆般,落下一條瘦小人影。到地以後,便即下拜,口說:「師兄可好,想煞小弟了。」

  來人感激一微「護身三妙手」一招相傳之恩,故對一微以「師兄」二字相稱。

  一微不願受人大禮,雙手虛虛作謙讓之勢,一陣勁氣將來人扶住,拜不下去。

  來人又是一陣響亮的笑聲:「師兄好功力,可還記得小弟侯陵否?」

  一微這才記起,悲喜交集,趕緊下了石榻,笑道:「真正想不到,竟是侯師弟光降,二十多年的故人,難得,難得。」

  兩人在「石煙囪」下麵,就著如銀月色,殷殷話舊。

  原來侯陵在這二十年中,迭遇異緣,一身功夫與昔日有天壤之別,在江湖道上,神出鬼沒,出山不到五年,就享了大名。這一次專來拜訪一微,一來敘舊,二來叩謝當年那一番暗中傳藝之恩。及至一到少林寺,細一打聽,才知一微因他受累,並又知道一塵對一微竟然不顧同門親如手足的情誼,作出異常陰險卑鄙的舉動,因此,把原來公然登門拜晤的打算,改成月夜私下探訪。

  敘過一番別後離衷,和各人的武學心得,侯陵動問道:「師兄閉洞參禪,難道從此不出山了?」

  一微笑道:「目下尚無打算。」

  侯陵道:「當今武林,群魔並起,師兄身懷絕學,難道不肯以慈悲為懷,出山整頓一番?」

  一微讓他說得怦怦心動,但細想起來,也有一層難處,心知師兄一塵,猜忌過甚,如果自動請求出洞,恐又將引起不安。自己的打算,只望這番潛心隱修,不問世務的苦心,能夠感動一塵,泯沒猜嫌,到那時出洞,才是最適當的時機。

  侯陵聽他說完心意,一聲冷笑:「師兄如想由貴派掌門人一塵仁法師,自動來請師兄出洞,恐怕此生休想了。」

  —微詫異道:「師弟此話,從何而來?」

  侯陵遲疑的看了一微一眼,問道:「師兄自己切身主事,竟無所知?」

  一微回道:「實在不知,是老衲什麼切身之事,師弟何不見告?」

  原來一塵對這位師弟,猜忌過甚,始終怕一微會將他的掌門人的地位,取而代之。幾次想下辣手,將一微除去,苦於武功不敵,再說少林名派,如鬧出內訌醜劇,亦為天下恥笑,思來想去.機緣湊巧,想出一個移花接木的絕戶計來。

  一年以前,召集全寺憎眾,公然宣佈,說奉前代掌門人亦玄大師遺命,一微敗壞少林清規,應予永錮寒山石洞,私下卻由親信弟子,嚴厲告誡全寺僧眾,不得將此消息,告知一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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