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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一睜眼看見那條本命蠶,不禁吃驚失聲「噫」了一聲,榴花忙用苗語,偷眼看著諸葛風,「嘰嘰呱呱」說了幾句。

  諸葛風居住苗疆多年,當然聽得懂苗語,他已聽出,榴花是說那蠶已受了重傷,須借人精血培養,在腹中修養數日,方能複元。

  因為這種修煉成形的惡蠱,最耗損人的精血,輕易也不放入腹內,玉花眼前是死裡逃生,恐難禁受,她意欲代她吞入腹內之語。

  玉花那能答應,不等她說完話,猛的將口一張,那蠶身忽然暴縮,好似長蛇入洞一般,「喏」的一聲,逕往玉花口中鑽去。

  榴花見狀,哭道:「姊姊你這樣,師父他們定在路上,我們怎能逃得脫呢,我算逃出去,還不是一死麼?姊姊,我真害了你了。」

  說罷,又痛哭起來。

  玉花雖然醒轉,神氣甚是委頓,見榴花悲哭,便也流淚道:「這都是我姊妹命苦,才都碰上這等事,我們技倆已窮,既承人家不殺之恩,總算暫時能撿回兩條命,這裡不是久待之所,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這一耽擱,那裡還能逃得脫,師父想必還能恕我,且等見了面,我再代你苦苦求她,饒你一條活命。」

  榴花哭道:「姊姊,你難道不知師父平日的心性,有多狠麼?一個說不好,連你也是難免一死,其實死並沒有什麼可怕,若是被她拿去祭了天蠶,休說永世不得超生,那麼慘厲的痛苦,怎能忍受?依我之見,還不如求那位神尼,將我倆殺死,也許會少受些活罪。」

  玉花略一沉吟道:「我兩人雖然九死一生,難得倖免,但三妹如在此時逃出,還來得及。」

  榴花尋思著道:「我擔心三妹沒有那樣的機警。」

  玉花道:「幸好我來時,指給她好幾條路,叫她見機行事,最末一條路,便是我過時不回,堂前神燈不滅,便是敵人畏懼師父,聽了我們的話,相約同逃,只一聽見我假作命她通靈求救的傳音信號,那時收了法壇,帶了我二人的神座,速往東北,連夜遁走,投奔師祖膳婆婆那裡,安身躲避,我們隨後自會尋去。」

  榴花道:「師父要是聽到了我們的傳音,豈不糟了麼?」

  玉花道:「師父即使聽見我們傳音,必要等三妹通靈稟告,萬沒有料到這是緩兵之計,我們正可借此逃走,這原是行時偶然動念,明知絕無這等便宜的事,不過稍作萬一打算,不料居然用上,我兩人命運難測,三妹當可活命,如今時機緊迫,且等我將她引走,保全一人是一人……」

  說罷,披散秀髮,兩手撐地,倒立急轉,口中喃喃不絕,約有片刻工夫,跟著又將嘴貼地「嘰嘰呱呱」兩聲,然後與榴花一同向地下偏頭貼耳靜聽。

  又過了有頓飯光景,才行起身,互相低語了幾句,愁眉淚眼的走向九天羅刹面前,方要開口道別,九天羅刹已道:「你兩個想走到那裡去?告訴你們,過湖不遠便是個死,你看,你們來路上,那是什麼?」

  玉花姊妹起初急於行法傳音,使叉兒遁走,等到用法貼地一聽,叉兒已在如言辦理,卻不知叉兒另有能人解救,聽時正逢其會,還以為叉兒機警,動作神速。

  直聽到她收法從容遁走,才放了點心,方打算匆匆向九天羅刹等人告別,過湖冒死逃命,沒有注意到別處。

  此刻,聞言才往來路上看去,就見入湖的那一片山谷,連同其他兩面,都遠遠有金星飛舞,知道是劉師婆已然下了辣手,行使最惡毒的邪術,已將這湖洲三面出路,全部封鎖,看情形,她如非是怨毒憤恨到了極處,不會這等施為。

  兩人見狀,不禁想起前年,親見惡蠱嚼吃生人慘毒之狀,不由嚇了個心膽俱裂,驚叫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玉花微一定神,眼含痛淚,抱著榴花哭道:「看神氣,師父已然怒發難解,我等生望已絕,好在法壇已撤,我們雖死不會害人,且待我囑咐他們幾句,依你所說,一同死了,倒也安心。」

  眾人先見她二人抱頭痛哭,相依為命的苦態,早就動了憐憫,只為九天羅刹在前,又知蠱情,須得由她發落,方免後患,不便開口,及見九天羅刹頗有相救之意,自是贊同。

  尤其雪梅、玉鳳姊妹,童心猶盛,先因榴花不顧羞恥,執意要嫁雪梅,等知道她是女兒身後,又不斷向曉嵐拋媚眼示愛,本甚討厭,後見她姊妹同命慘狀,漸漸轉憎為愛,及聽她要尋自盡,忙攔道:「你們不要驚慌尋死,這位弘忍大師,必能救你們二人活命。」

  九天羅刹笑道:「看你二人一念情癡,卻也可憐,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們過湖必然難於倖免,如果長在此地暫避,還怕什麼?休看她毒蠱神梟劉師婆厲害,也未必是貧尼對手,即使萬一敵她不過,也帶了你二人同逃如何?」

  榴花一聽,自是驚喜交集,玉花卻慨然道:「我本不願求活,實因我妹妹如果慘死,無以對我死去的親娘,不得不苟延殘息,我也看出,這位大師的武功法力,天蠶娘劉師婆雖然厲害,也難近身,明知只有留此下去,或能保全性命,但是以敵為友,從無此理,未敢啟齒,聽大師一番話,小女子才知你們漢人,到底量大。」

  九天羅刹冷聲道:「難道你們就一點不念師徒之情?」

  玉花道:「我師父平日為惡多端,我們每隔三年,便要與她獻上一對童男女,餵養天蠶,自從前年,親見她用力喂蠱嚼啃慘狀之後,已然驚心動魄,她還嫌我姊妹所養之蠱,沒有吸過童精之血,不如我那義弟厲害,將來遇見能手,必為門戶之羞,屢次催促害人,實非所願,加以門規繁苛,力又不足,既在門下,除死方休,又無法擺脫,稍有違犯,就有粉身碎骨之禍,終日愁慮,莫可如何!」

  麻姑插口笑道:「有弘忍大師出面,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玉花忙道:「此番得諸位相救,固是感激,幸得活命,情願拜在大師門下,改邪歸正,不知可能允否?」

  說著,伸手一拉榴花,一同跪下,拜謝不已。

  九天羅刹拉了她們起來,笑道:「你兩人能改邪歸正,不患不得善果,拜師之事,且等事完之後再說吧!這半日工夫,你們已經飽受憂患險難,這裡有現成酒食,可隨便食用一些,到室中歇息歇息,再來相助我們除害吧!」

  玉花道:「大師賜我們飲食,自然拜領,如與前師為敵,休說不是對手,郎便知道一些破解之法,但是她雖為惡,既是我姊妹的義母,又是師父,甯死也難奉告,望大師寬恕才好。」

  九天羅刹道:「這也難怪,隨你們自便吧!」

  玉花姊妹一些也不客氣,就桌上設的酒食用了些,便請諸葛風指一僻靜所在,暫作隱身之用。

  眾人俱不知何意,因為對岸金星飛舞,宛如繁星,漸飛漸近,相隔至多不過一二十裡路,算計強敵將至,一心觀變,準備迎敵,也未管她,逕由諸葛風領她前去。

  一會兒,諸葛風去了回來,說玉花姊妹神情很是害怕,引她走遍各室,都說不能為藏身之用,可是每去一間,必從身上抓了一把,灑向室內,只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問她便滿臉驚慌,哀求勿問,諸葛風驚疑的道:「老夫雖然久居苗疆,略知巫蠱之事,不知是何用意,最後卻進入一個長滿毒菌,腥濕黑暗,叫人無法存身的岩洞內,才面現歡容,不住稱謝的躲了進去,因她舉動詭異,不知她的居心好壞,請大師去往各室查看一下,有無奸謀?」

  九天羅刹笑道:「你多慮了,這兩個丫頭,不但處境可憐,神態也甚高明,她此時不過畏那劉師婆過甚,避禍心切,恐毒蠱厲害,我們防禦不了,她在故布疑陣,以為免害之計,絕無暗算之心,倒是她已知我們的力量,還要如此驚慌,其中必有原故。」

  諸葛風笑道:「我明白了,聞得惡蠱,凡能通風之處,便可侵入,無聲無形,常人遇上,非到受了苦,才行知覺,尤其她本門中人,心神相通,受苦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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