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117)_倪匡

一一七

　　半邊上人苦笑著，道：「若是追月劍在我手中，倒也好了，可是……卻被人偷走了。」

　　小鈴子道：「哼！誰敢在你的身上偷劍？」

　　追月劍被偷一事，半邊上人的心中，也極為惱怒，再被小鈴子一逼，怪聲道：「偷走了就偷走了，你多囉唆來做甚？」

　　小鈴子要追月劍，原是只不過想試一試半邊上人是不是會被自己要挾得住，如今，半邊上人分明是已經非聽自己的話不可了。

　　小鈴子心中實是大喜，本來，她以為自己從雲端上翻跌下來之後，從此再難有翻身的機會了，卻不料現在，她又有了翻身的機會。

　　她吸了一口氣，道：「追月劍被人偷去了，可以慢慢來找，那魔教護法令牌，想來沒有被人偷走吧？」

　　半邊上人一怔，蒲冰面上變色，萬大成失聲道：「小鈴子，你要……那令牌有什麼用？那是魔教護法的東西，可不是玩的。」

　　小鈴子道：「我本來就是魔教護法。」

　　萬大成搔搔頭，他實是難以明白小鈴子那樣說是什麼意思，他也決計想不到小鈴子的確曾當過魔教南宗護法的。

　　半邊上人沉聲道：「你還想當護法？」

　　小鈴子針鋒相對地回答道：「除非你不想我將《九天秘笈》背給你聽。」

　　半邊上人總是不信，道：「你記得麼？」

　　當小鈴子獲得九天秘笈，現出那三片薄絹之際，她雙眼已盲，根本未曾看到上面的任何文字，但是，萬大成卻曾念過幾句給她聽，她的記性十分之好，此際半邊上人一問，她立時將那兩句，念了出來。

　　她總共才記得那兩句，所以，她只念了兩句，便停了下來。但是，那卻已經夠了。

　　半邊上人的那半邊臉上，在小鈴子念那幾句口訣之際，臉色變換了好幾次。不但是半邊上人，其餘各人，也是一齊聳然動容。因為人人都聽得出，小鈴子所念的那兩句，確然是絕頂內家氣功的秘訣。

　　小鈴子雖然雙目不能視物，但是她卻也可以知道，在她念出了那兩句之後，四周圍的人的情形如何，因為她可以聽出各人異乎常人的沉重呼吸聲。

　　是以，她知道自己至少暫時可以令得半邊上人不敢對自己怎樣了，她緩緩地道：「如何？」

　　半邊上人忙道：「你，你再念多幾句來聽聽。」

　　半邊上人的武功何等之高，可以說是武林之中，已然罕遇敵手的了。但是這時候他那種語氣，卻像是一個饞嘴的孩子，在吃完一顆糖之後，又再懇求大人給多他另一顆糖一樣。

　　小鈴子道：「你喜歡聽，我全念給你聽，也不是難事，但是第一件，那護法令牌——」小鈴子是一面說，一面伸出手去的，她話還未曾講完，便已覺出手中，突然多了一件物事，她連忙五指一緊，已然覺出，她抓在手中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塊魔教南宗的護法令牌。

　　小鈴子的心頭，不禁怦怦亂跳了起來。

　　只聽得半邊上人道：「已經給了你了，快念，快念。」

　　小鈴子在那一刹間，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念頭，如果她真能將《九天秘笈》念出來的話，那麼換到了護法令牌，對她來說，可說是划算至極的事。

　　然而，小鈴子卻只能念那兩句，那便是那兩句，也不是她自己看到，而是萬大成看到了講給她聽的。

　　是以小鈴子道：「哼！我現在若是念了，人人都聽得到，那還有用麼？」半邊上人一怔，大聲道：「你說得是，走，走，全替我遠遠地離開去。」吳兆、童大力等一干高手，面面相覷，還決不定主意間，回風谷主蒲冰已經第一個轉過身，向外疾掠了開去，眾人看到半邊上人單眼之中，冷電射來，各自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心知再要不走，必有禍事，是以連忙退了開去，小鈴子卻道：「萬大哥，你別走。」

　　萬大成剛才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間，聽是小鈴子那樣說，便答應了一聲。半邊上人怒道：「他怎可以不走？這《九天秘笈》乃是天下第一內家氣功的秘訣，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還成第一氣功麼？」

　　半邊上人的話，令得小鈴子的心中，陡地一動，她忙一聲冷笑，道：「如此說來，我若將《九天秘笈》的內容念給你聽了，你連我也不容了？」

　　半邊上人本來，心中確有此意，但如今小鈴子這樣問他，只得笑道：「那怎會？你若是念了給我聽，我定然保你為魔教護法。」

　　小鈴子「哼」的一聲，道：「那有什麼好？我事事都要聽你指使，這護法不做也罷！」

　　半邊上人怒道：「那依你說又該如何？」

　　小鈴子道：「你要發怒，只管一掌將我打死，看我死了之後，是誰難過？」半邊上人雙臂一振，揚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實是怒極，令得在一旁的萬大成，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可是，半邊上人揚起手來之後，卻又慢慢垂了下來，道：「好，依你說便怎樣？」

　　小鈴子在那片刻之間，心念早轉了千百下，她心知自己如果再想當魔教護法的話，一定仍會和以前一樣下場的。吃一塹，長一智，魔教護法的誘惑力雖然大，但是比起性命來，自然是性命更重要得多了。

　　是以，現在自己和萬大成兩人，利用這個機會逃出葫蘆谷去再說。

　　她聽得半邊上人那樣問自己，便道：「你先將我帶出地道去再說。」

　　半邊上人一側頭，道：「為什麼？」

　　小鈴子道：「不為什麼，在這地道之中，我覺得不舒服，自然也難以將《九天秘笈》念給你聽。」

　　半邊上人悶哼了一聲，尚未回答，忽然已聽得遠處，有人嚷叫起來，先是有人喝問什麼人之聲，緊接著，便聽得有人高叫起來。

　　萬大成連忙循聲看去，只見地道前面，有精光一閃，那光芒十分之亮，也十分耀目，雖然只是一閃間，卻已給人難以磨滅的印象。

　　這時，不但萬大成看到了那一閃的精光，半邊上人也看到了。半邊上人陡地一怔，立時失聲道：「追月劍？」

　　他忙道：「你們兩人在這裡等我，我出去看看，那像是追月劍。」

　　他身形一閃，帶起了一股勁風，人已向前疾沖而出，一閃不見。小鈴子拉住了萬大成的衣袖，道：「萬大哥，你們看到了什麼？」

　　萬大成道：「在地道的遠處，有十分亮的精光一閃，好像是……傳說中的追月劍，半邊上人已經追過去了。」

　　小鈴子的身子，突然發起抖來，她知道，如果半邊上人得到了追月劍，她向半邊上人索取，半邊上人一樣是會給她的。但是她如果貪得追月劍的話，可能便永遠不能脫身了，小鈴子本來也未必是十分貪心的人，但是自從她意外在醉樵子處得了旁門三寶之後，她卻變得越來越是貪心起來。

　　她這時，要抑制自己的貪念，自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是以她的身子會不住地發起抖來。

　　萬大成卻不知道小鈴子的心情如此之複雜，他看到小鈴子發抖，吃了一驚，道：「你……又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麼？」

　　小鈴子搖頭道：「不，萬大哥，你快帶著我，我們從進來的路途退出去，如果半邊上人回來，我們要走也走不脫了，你快帶我走。」

　　萬大成「噢」的一聲，拉著小鈴子便向來的方向，奔了出去。他只聽得地道之中，不斷傳來吆喝叫嚷之聲，其中似乎還夾著一個女子的聲音，但是他卻聽不真切，只是聽得小鈴子「咦」的一聲，道：「原來是她？她怎麼也在這裡？」

　　萬大成問道：「是誰？」

　　小鈴子又是一怔，但是卻立即搖頭道：「沒有什麼，我……也聽不清楚。」萬大成究竟是老實人，問了一聲，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也就不再問下去。他們兩人轉眼之間，便已回到了那間茅屋之中。

　　一到了茅屋之中，小鈴子立時將炕上的溫玉推好，道：「快，我們快離開這個山谷，免得半邊上人等追了上來，遲了怕不及了。」

　　萬大成帶著她，一直向外奔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奔出了林子，才出林子不久，只見前面，仍有二三十人，一字排開，萬大成驚道：「前面有人。」小鈴子卻有恃無恐，道：「別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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