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113)_倪匡

一一三

　　看官，蒲冰在玉門關外，未曾遇到李塵，但卻是遇到了小鈴子的，而且小鈴子那時已得了旁門三寶，如果小鈴子的私心不是如此之重，而且一見到了蒲冰，便將自己得了旁門三寶一事，講了出來，那麼蒲冰自然也會告訴她，馮夫人所得的旁門三寶，根本是假的，不論落在誰的手中，卻是有害無益。

　　若是小鈴子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麼，她自然也不至於雙眼齊盲了，但是其時，小鈴子得了旁門三寶之後，連她的師父，也死在她的劍下，她怎會對蒲冰說出實話來？

　　蒲冰又道：「我想找李禿俠，是想告訴他，多少年來，人人都以為流落在玉門關外的旁門三寶，乃是假的，叫他也可以回到中原來了。」

　　蒲冰這句話方一出口，好幾個人便異口同聲問道：「那麼，真的旁門三寶又在何處？」

　　蒲冰沉聲道：「那只有枯葉老人知道了。」

　　半邊上人呆了一呆，道：「不會吧！若是枯葉老人當年，未曾失去旁門三寶，那麼他何以撇下魔教總壇的事情不管，卻遠走玉門關外，二十年不歸？」蒲冰道：「這事，幾位堂主，應該知之最詳了！馮夫人用美人計，勾引枯葉老人的兒子，等到她殺了枯葉老人的兒子離去之際，已懷了身孕，那卻是枯葉老人的孫子，是以枯葉老人追出玉門關去，想將孫子搶回來，然後再找馮威夫婦，替子報仇的！只是他去得遲了一步，等他去時，馮威已死，馮夫人也被醉樵子帶走，下落不明。他一直在尋訪著，希望得知馮夫人和當年所生下的孩子的下落，是以不歸。」

　　半邊上人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道：「不消說，馮夫人所生的女孩子，一定是落在清風莊馬莊主手中，由他扶養成人的了。」

　　蒲冰道：「對了，她就是馬芳珠馬姑娘。」

　　萬大成聽他們說來說去，又說回馬芳珠的身上來，心頭又不禁怦坪亂跳，想起在清風莊上，自己不辭而別的情形，只當自己再也不能和馬芳珠見面的了，卻是再也料不到，來到中原之後，隔了那麼多時日，又和她在一起了。他問道：「馬姑娘在葫蘆谷中？」

　　蒲冰望了他一眼，未曾回答他的問題。半邊上人已道：「聽說葫蘆谷的後谷，不准擅入，裡面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什麼機關埋伏？」

　　半邊上人這個問題，自然是向魔教中的各高人說的，可是卻也沒有人能答得上來，因為他們根本未曾進過後谷，不要說是後谷，就是在後谷臨近巡邏的人，也要奉命而行，不能擅自前來的。

　　半邊上人沉聲道：「我們快去看看。」

　　他一面說，一面身形已陡地向前掠了出去，吳兆、童大力、蒲冰等人，連忙跟在後面。

　　萬大成本來也想去看看馬芳珠的，可是他卻立即想到，小鈴子不知怎樣了，他們那些人離去之後，必然還會回來的，回來時經過茅屋，小鈴子仍有可能被他們發現，不如趁此機會叫小鈴子避開去。

　　他這樣一想，便沒有跟著眾人前去，站立不動。半邊上人等那幾個人，全是武功何等高強的人物，輕功自然更是奧妙，轉眼之間，便已看不見了。

　　一等那些人走遠，萬大成便連忙轉了回來，揭開了獸皮，一步跨進了那屋子，叫道：「小——」然而，他只叫了一個「小」字，卻不禁呆住了。屋子內，炕上仍有一個人盤腿而立，可是，萬大成卻不認識那是什麼人。

　　那人的身上，穿著小鈴子的衣服，可是，她的臉上卻滿是皺紋，看來年紀已十分大，但是仔細看去，卻可以看出，那種皺紋，絕不是因為她年事已老，而是在突然之間，皮膚收縮之故。

　　那人此時也睜大了眼，雙眼之中，一片淡青，不見瞳孔。她而且還開了口，道：「萬大哥，你為何叫了一個『小』字，便不說下去了？」

　　萬大成一聽，那正是小鈴子的聲音，他心中更是駭然，忙道：「小鈴子，是你。」

　　小鈴子卻道：「可不是我麼？」

　　如果小鈴子走了，換了第二個人坐在炕上，那麼萬大成的心中，縱使吃驚，也還有可說。但是如今，萬大成卻是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他離開小鈴子，至多不過半個時辰，但是在這半個時辰之中，小鈴子竟變成另一個人，她完全變了樣。

　　只見她的臉上，不但全是皺紋，而且她人也瘦了很多，如果不是她一開口，聲音仍然未變，一定是說不出她就是小鈴子來了。

　　在那半個時辰中，小鈴子看來，至少老了二三十年。

　　然而，小鈴子自己，顯然還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已經發生了那樣的變化，因為她的神情，看來還十分高興，道：「萬大成，你可看得出我武功已高了許多麼？」

　　萬大成勉力忍住了心頭的好奇，心想還好，小鈴子雙眼已盲，不然，她只是十七八歲的少女，若是看到自己此時的樣子，竟像是四五十歲的老太婆，那時，那她的心中，不知會如何難過了。

　　他忙反問道：「你功力如何忽然高了許多的？」

　　小鈴子搖著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服下了那三片……薄絹之後，運氣暢順，再加上暖玉的陽和之氣，我在這半個時辰中的得益，少說也已超過十年苦練之功，萬大哥，你再到外面去守著，我還要再練。」

　　萬大成忙道：「不成，我們得快點兒離開這裡。」

　　小鈴子一怔，道：「為什麼？」

　　萬大成道：「剛才很多人經過此處，到後谷去了。」

　　小鈴子道：「是魔教中人？」

　　萬大成點了點頭，小鈴子卻看不到他的動作，只是聽不到他的回答，越發急道：「他們是誰？」

　　萬大成道：「是半邊上人等人，絆住了我講了好些話，總算未曾發現你。他們到後谷去了。」

　　小鈴子吸了一口氣，道：「他們既然到後谷去了，一時半刻，也不會回來，我練功正在大有進益，你替我在外守著，遠遠看到他們來了，便告訴我。」

　　萬大成道：「小鈴子，你——」

　　他本來想告訴小鈴子，說她已變了樣的，但是他話還未曾說完，小鈴子已迫不及待，揮著手，道：「你快照我所說的去做，快去。」

　　萬大成心中哼了一聲，只得又向外走去。他的心中著實納悶，不知道何以小鈴子會在刹那之間，變得老了許多，他走到了門口，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小鈴子又已在炕上盤腿而坐，萬大成道：「小鈴子，你做得對，那《九天秘笈》實是非毀去不可，那是假的。」

　　小鈴子已然又在運轉真氣，隨著她真氣的運轉，暖玉上的那股陽和之氣，便源源不絕地進入她的體內，若是萬大成那句話講得略遲些，那麼她一定聽不到了，因為她又會進入全神貫注，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的境界。但此際，她卻是剛坐下來，是以萬大成的話，她卻是可以聽得到的。她聽得萬大成那樣講，心中不禁一奇，問道：「你怎麼知道？」

　　萬大成道：「是回風谷主蒲冰說的，他說，當馮夫人去勾引枯葉老人的兒子之際，枯葉老人已然看出她志在旁門三寶，但是一時之間，又查不清她真正的身份，是以他製造了三件假的旁門三寶，魚目混珠，使得了旁門三寶的人，不但受不到好處，反倒大受其害。」

　　小鈴子一聽，身子便把不住發起抖來。她突然之間，抖得如此劇烈，甚至全身卻發出了「咯咯」的聲響來，令得萬大成大吃一驚，道：「你怎麼了？」

　　小鈴子一面抖，一面道：「我沒有什麼，你快說下去，快說，別瞞著我，有一句說一句。」

　　萬大成看到小鈴子那樣情形，心中大是後悔自己太口不擇言，但是既然舌已說出了口，他又不善於編謊，只得老實說了下去，道：「那三寶……全是假的，誰得了，不但武功不會高，而且打開玉盒的話……還會……還會……」

　　萬大成講到這裡，再也講不下去。

　　小鈴子陡地睜大了眼，她的臉色變得死灰色，襯著她雙眼之中的那一片冷青，令得她的神情，看來十分可怖。她的身子仍在抖著，道：「你說，蒲冰也……早已知道了那件事？」

　　萬大成點頭道：「是的，他曾遠赴玉門關外，就是想將他所知道的告訴令師，要令師別再在玉門關外待等了，因為當年馮大俠夫婦帶到玉門關外的旁門三寶，根本是假的，不值為之留在荒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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