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38)_倪匡

三八

　　不但是小鈴子突然話講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連萬大成也是一呆。

　　因為就在此際，正有一陣馬蹄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那一陣腳步聲，分明是從峽谷傳出來的。馬蹄聲在峽谷的兩面峭壁，響起異樣的曲子，在靜寂的山影中聽來，更是驚心動魄。

　　小鈴子連忙道：「有人從裡面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師父？」

　　萬大成在一聽到那一陣馬蹄聲之際，心中已經驚疑到了極點。他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從來也未曾聽到過馬蹄聲，而且此谷中也並沒有馬，騎馬出來的，當然不會是他的師父了。

　　他搖了搖頭，小鈴子何等機靈，已看出了萬大成的神情有異，是以她忙道：「不是你師父，那我們快躲上一躲，只怕有變。」

　　萬大成還未曾回答，小鈴子已一伸手，拉住了萬大成的馬韁。兩匹馬，一齊轉到了一塊大石之後，只聽得蹄聲越來越近，轉眼之間，便到了峽谷口。

　　小鈴子和萬大成兩人的心中，都十分緊張，他們一齊循聲看去。由於大石所阻，他們開始時還看不到什麼，但過了片刻，已然可以看到一匹黑馬。上面騎著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的身形並不高，整個人都如同伏在馬背上一樣，策馬如飛，向前絕塵而去，轉眼之間，便已經轉過山角，看不見了。小鈴子立時轉過頭來，道：「這是誰？」

　　萬大成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未曾看清，或許……」

　　小鈴子跳下馬來，轉到峽谷口外，伏下來，一再貼地，聽了一會兒，聽不到什麼聲響。萬大成也走了過來，道：「剛才離去的，或許是我師父的朋友。」小鈴子道：「你師父可是時時有朋友探訪他的麼？」

　　萬大成搖頭道：「沒有，我一個也未曾見過。」

　　小鈴子道：「這就是了，我們快去，我看你師父，多少有點兒意外了。」萬大成給小鈴子講得心驚肉跳，連忙策馬和她一前一後，向峽谷中奔去。穿過了這道峽谷，又轉了一個山角，前面便是一個小小的山谷。

　　那山谷中全是參天古木，極隱蔽。在古木叢中，隱約可以看到幾間屋子，那幾間屋子，根本就是用木搭成的，不是小心，根本看不出來。

　　一進山谷，萬大成就叫道：「師父，師父，我回來了！師父，你沒事麼？」他的叫聲除了激起四面山壁，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聲響之外，一點兒也得不到回答。

　　密林之中，馬走得反而慢了。萬大成翻身下馬，向前奔了進去。小鈴子緊緊跟在後面，手按在劍柄上，他們一穿進了林子，驚得林鳥一齊拍翅飛了起來。

　　轉眼之間，他們便已到了那三間屋子之前，萬大成又叫道：「師父，師父！」他一面叫，一面推開門，向內望了一眼。

　　他一望之後，立時退後了一步，小鈴子忙問道：「你師父怎樣了？」

　　▼第十六回　五龍谷主

　　萬大成道：「低聲些，師父睡著了，可別吵醒他。」

　　小鈴子頓足道：「天下怎有你這樣的傻瓜？你師父若是睡著，你一路這樣了進來，他還會不醒麼？」

　　萬大成一呆，道：「那麼……他……他……」

　　他講了兩個「他」字，身子已把不住發起抖來，小鈴子「噗」的一聲，和手將萬大成推開，踏前一步，向屋中望去。

　　只見屋中的光線十分陰暗，但是也足可以看到，屋中的陳設十分簡陋。

　　？一張板床，床上堆著幾張獸皮，有一個人，正仰面躺在床上。那人的身子，匕被一大張獸皮蓋著，只有頭露在外面。

　　那人雙目緊閉，發如飛蓬，髯如茅草，正是一個虯髯漢子。

　　小鈴子看了一眼，立時道：「萬大成，這便是你師父麼？」

　　萬大成還像是怕吵醒他一樣，聲音十分低，道：「是我師父，他……他怎麼了？」

　　小鈴子道：「現在我也不知道。」

　　她一面說，一面向前走去，到了床前，伸手在虯髯漢的鼻端一探，才道：「死了，早就沒氣了。」

　　萬大成大吃了一驚，道：「不會的，不會的！他好端端的，怎會死了？師父，師父！」

　　他沖到了床前，雙手扶住了他師父的肩頭，用力地搖。他師父躺在床上，顏色如恒，看來真的像是熟睡了一樣。但是給萬大成一搖，七孔卻有血滲出來，血色鮮紅，分明才死了不久。

　　萬大成大吃一驚，「噗」地在床前跪了下來，哭道：「師父，你怎麼死了？你是給誰害死的？」小鈴子道：「那還用說？自然是剛才奔出去的那個黑衣人了。」萬大成只是嗚嗚咽咽地哭著，小鈴子在屋中轉了一轉，又跑到了另外兩間屋子看了一看，接著在山谷中轉了半晌，才回到屋中來，萬大成仍在哭著。

　　小鈴子給他哭得心煩，道：「你哭什麼，總不成哭就能將你師父哭出活了？」

　　萬大成道：「我從小沒有父母，師父將我養大，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怎能不哭？」

　　小鈴子頓足道：「好，你哭，你哭，你師父……」

　　她講到這裡，向床上看了一眼，突然呆了一呆，走向前去，道：「萬大哥，你師父一直是這樣子的麼？他是你的師父，你認清楚了？」

　　萬大成止住了哭聲，道：「我當然不會認錯。」

　　小鈴子道：「哼！他瞞得過你，卻瞞不過我。這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只不過他所戴的面具，製作得十分精巧而已，你別哭了，我來揭給你看。」

　　她伸手在那虯髯汶子的頂門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揭起了一層面具來。

　　那面具與眾不同，從頂門套起，連著一半頭髮，從面直套到耳根，兜住了下頦，如果不是他這時七孔正在滲血，小鈴子看出死人的面色，不應如此和生人無異，也根本不會起疑心，自然也不會發覺他戴著面具。

　　當小鈴子慢慢地揭起面具之後，萬大成看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僵硬了。面具終於被揭了下來，在面具之下的，是一張極其蒼白、浮腫的臉。這時，面上已全是血絲，看來十分可怖。萬大成站起身來，一看到這樣可怖的臉，立時向後退了一步，顫聲道：「他……他是誰？」

　　小鈴子吸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你應該知道，他就是你面對了十幾年的師父。他為什麼一直要對我隱瞞他的真面目？為什麼他既然將我養大，卻又不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

　　小鈴子似是仔細地打量著床上的那個死人，過了半晌，才道：「我看他的樣子，倒和老禿子講的醉樵子有幾分相似之處。」

　　萬大成也根本沒有聽到小鈴子在講些什麼，他只是怔怔地站著。小鈴子道：「萬大哥，還有一個辦法，是可以知道你師父是誰的，我們立即去找老禿子，找他來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萬大成茫然道：「認出來了又怎樣呢？」

　　小鈴子道：「廢話，認出來之後，自然好辦了。啊！不對，如果他真是醉樵子的話，他搶走了馮夫人那旁門三寶……萬大哥，我們快找一找，你也想想，你師父可有對什麼地方特別在意的？」

　　萬大成搖頭道：「我不知道。」

　　小鈴子頓足道：「唉！你這人，你可知道若是得了旁門三寶，今年七月，百嶺爭雄就可以穩居第一了。」

　　萬大成一呆，道：「百嶺爭雄什麼叫百嶺爭雄？」

　　小鈴子瞪著萬大成道：「你究竟是不是學武的人？還是窮山僻縣中種地的鄉巴佬？連百嶺爭雄也不知道，你算是什麼人？」

　　萬大成被小鈴子罵得直眨眼睛，道：「我……我雖然學武，可還是第一遭出門，自然不知道。」

　　小鈴子道：「好，算你有理！我告訴你，百嶺爭雄，就是在嵩山百嶺之上，一個極大的廣場之中，各展所長，比試武功。」

　　萬大成竟然仍不明白，道：「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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