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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馮瑩心中怒極,「呸」的一聲,滿口唾沫,向尚金花吐去。尚金花只當馮瑩和她自己一樣,了無骨氣,身落人手,便只有苦苦哀求的份兒,哪裡料想得到馮瑩乃是大俠之徒,寧死不屈,此時身子雖為碧螢劍制住,但是吐一口口水,還沒有多大的困難。一見尚金花向自己走來,已經知道尚金花想要狐假虎威,來羞辱自己,早有準備,尚金花一耳光才打中,馮瑩唾沫便已噴出,其間相差,間不容髮,尚金花哪裡避得過去?立被噴了個滿頭滿臉!

  馮瑩只是身為溫魂碧螢神劍制住,一身功夫,絲毫未失,那一口唾沫,乃是運足了內勁,疾噴而出的,力道何等強勁,尚金花只覺得面上一陣劇痛,宛若被鐵豆子打中了一般,連忙閃身退出,雙手緊捂了臉面,驚叫起來。

  馮瑩知道自己這一下,至少可以令得這個邪惡之人稍煞氣焰,總算出了一口氣,罵了一聲:「認賊作父的臭東西!」昂然而立,不再作聲。揮雲老怪橫跨一步,道:「金花,你臉上怎麼了?」尚金花放下雙手,揚起頭來,揮雲老怪和魔母溫魂兩人,均不由得驚嚇了一跳,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原來馮瑩和尚金花相隔極近,而且那一噴,又力大無比,尚金花本來吹彈得破的俏臉之上,已經滿是鮮血,不復人形!尚金花放下手來,見自己雙手全是血漬,也不免吃了一驚。

  她最以自己的美貌自負,一見手上有血,不問可知,面容已經受損,再一見揮雲老怪和溫魂兩人,望著自己,面上均有吃驚之色,更是大驚,急問道:「兩位師父,我怎麼啦?」

  揮雲老怪和溫魂兩人,對望一眼,溫魂道:「沒有什麼,只不過受些皮肉之傷而已,三兩天就會好的。你剛才說這小女娃已經偷聽了我們的秘密,是怎麼一回事?」尚金花本是在揮雲老怪和魔母溫魂相繼走出之後,轉到屋後偶然間發現屋後野草偃伏,仔細一看,還有足跡,便知道曾經被人偷窺。

  她知道,自己此時和溫魂及揮雲老怪兩人相較,武功不啻天淵,但自己終究是從《如來寶經》上紮下武學根基的人,對那本無上武學秘笈的領悟,可能還會在兩人之上!

  兩人為了爭取自己,增加自己這方面的力量,一定會將他們所領悟的全都講出來,而自己則可以隱瞞不說,如此,久而久之,自己的武功修為,還可以在揮雲老怪和魔母溫魂之上,到時候,再和他們兩人翻臉,或是挑唆兩人自相殘殺,則兩人便成了自己得窺上乘武功秘奧的階梯!

  當然,揮雲老怪和魔母溫魂,也全是老奸巨猾、慣以這類歹毒手段害人的人,可是卻也未想到,武功和他們相去如此之遠的尚金花,會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因此,尚金花對於遠遁西崆峒,苦練《如來寶經》一事,更欲保守秘密,不給任何人知道。因為若是一給人知道的話,她弑師盜經,這種行為,為天下武林所不容,絕難逃過一死!是以一見屋後曾有人伏伺的跡象,立即出言提醒,以至馮瑩在緊急關頭上,未能逃脫。

  尚金花見馮瑩未能走脫,心中本來高興之極,但是聽得溫魂言語支吾,說自己只是受了些「皮肉之傷」,那「皮肉之傷」若是在面部,豈非將一副花容月貌毀去,溫魂問她為什麼說馮瑩已經知道秘密的話,尚金花根本未曾聽進耳去,「哇」的叫了一聲,轉身便走。

  尚金花的行動如此特異,倒將揮雲老怪和溫魂兩人怔了一怔,一齊道:「金花,你到什麼地方去?」尚金花想起自己容貌將毀,從此不能再驕傲自己的美麗天下無匹,心中難過之極,嬌縱之性大發,道:「你們別理我!我去找一個小溪,照一照傷成怎樣!」也不顧曾被馮瑩一掌擊傷,真氣斷續,竟而沒命也似向前馳去。溫魂搖了搖頭,道:「這女娃子,多半以為她自己美貌無比,天下無雙哩!但實則上若是和葉映紅相比較,她只能算得是第三流!」

  馮瑩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但是見尚金花已經越跑越遠,心內一動,冷冷地道:「溫島主,你決將劍移開,我要到天杉坪去了。」

  溫魂「磔」的一笑,道:「馮姑娘,你可走不脫了!」馮瑩假作驚愕,道:「為什麼?」溫魂道:「我們的計劃,已全被你偷聽了去,豈可以放虎歸山?」馮瑩瞪大了眼睛,道:「這又奇了,我何曾聽得你們什麼計劃來,溫島主未免忒做賊心虛了!」

  溫魂不動聲色,道:「女娃子,剛才尚金花已經叫穿你曾偷聽計劃,你還想不認麼?」馮瑩之所以在尚金花叫穿了之後,仍然一口否認,就是因為尚金花不在眼前的原故,聞言笑道:「笑話又來了,你們兩位號稱宇內四邪,乃方今邪派之中的頂尖兒人物,你們未曾發覺我曾否偷聽,卻反是尚金花能每發覺,溫島主,這種事傳了出去,只怕有損兩位令譽!」

  溫魂和揮雲老怪兩人,心中盡皆愕然,暗忖馮瑩此言,倒大是有理。

  馮瑩看出自己一番話,已經收到了兩成功效,又傲然道:「我此際單身一人,自然不是兩位敵手,但我師父和極樂真人,若是知道了我的死訊,一定要普天下尋找仇人,為我報仇,到時,只怕天下雖大,兩位也難尋立足地了!」

  溫魂猛地一怔,心知自己若是在未參透《如來寶經》之前,被極樂人尋到,再加上殺害馮瑩,一定性命難保,就算是曾被她聽到了自己的女劃,至多換上一個地方,不去西崆峒絕頂,更何況尚金花的話,未必靠得住。權衡利害,陰笑一下,後退一步,道:「女娃子,算你時辰未到,形滾吧!」

  馮瑩想不到溫魂當真會立即放自己離去,心中高興,道:「溫島主,咱介後會有期!」身形展動,正待向外逸出,忽然聽得揮雲老怪叱道:「且慢!」擇瑩知道若只是一對一,只怕也是打揮雲老怪不過,因此立即止步,向溫參望來。

  她剛才在廢莊上偷聽三人談話之際,已經知道魔母溫魂和揮雲老怪兩人名義上雖是合作,但實質上卻是相互利用,兩人各自心病極深,此際揮雲怪不讓自己走,馮瑩望住了溫魂,便等於是要她做主。溫魂老奸巨猾,自舞知道馮瑩的用意,但話既已出口,也就說不上不算來,一瞪眼,道:「揮雲怪,我已答應放她離去,你還攔住她做甚?」

  揮雲老怪一聲冷笑,道:「溫老魔,尚金花經她迎面一吐,容顏必毀,養一會兒若是回來,要殺她洩恨之際,你若是交不出人來,如何說法?」

  溫魂見他竟而出言要挾,心中勃然大怒,同時惡意陡生,冷笑一聲,道:「好哇,你竟然以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子來要挾我了?」

  揮雲老怪也是強橫成性之人,亢聲道:「溫老魔,不是我說你,只怕沒琴那乳臭未乾的小女娃,那《如來寶經》,你一個字也看不懂!」

  溫魂將心一橫,暗忖揮雲老怪雖然說那《如來寶經》,不在他的身邊,看來仿佛像是藏在什麼地方,但是轉眼之間,卻又取出了兩篇總旨來,而且要徑去西崆峒練那《如來寶經》,總不成他已經將《如來寶經》藏到了西辟峒上?前言後語之間,有好些矛盾之處,多半那本《如來寶經》,就在他身上!

  與其日後大家一起練成了《如來寶經》,受他的牽制,倒不如趁此際!弱我強,將他結果的好!而且看情形他一下武當山,便和尚金花在一起,逢是真將《如來寶經》藏在什麼地方,尚金花一定也能知道,留了他又有存用?冷笑一聲,道:「揮雲老怪,沒有了那女娃子,我或者真的一字也讀懂,但是沒有了你,我看卻與事無損!」講到一個「損」字,衣袖向外疾揮而出,一陣勁風,將馮瑩疾捲而出,而她身子向前一滑,也已到了揮雲老怪的面前。

  揮雲老怪聽出她口氣不善,心中已經大是後悔,暗忖自己怎麼一時迷了心竅,會和她這樣的人通力合作,正待趁機逸出時,溫魂已經趕到,手腕一翻,碧螢神劍綠光閃耀,劍光如靈蛇吐信,已經在刹那之間,連向揮雲老怪刺了三下。

  那碧螢神劍,一度曾落在揮雲老怪手中,揮雲老怪自然知道此劍之鋒利,天下利器無與匹敵,而溫魂內力深湛,劍上光芒,被她真力迫得迸躍亂吐,更是具有不可抗拒之威,手腕一拖,已經將揮雲鞭揮了出來,但是卻並不還擊,反倒身子一縮,涵胸拔背,避開了溫魂的一劍,手臂劃了一個圓圈,揮雲鞭「刷」的倒揮而出,在丈許開外的地上一點。

  那鞭被他內力貫足了,一點到地上,便是「叭」的一聲,筆也似直,而揮雲老怪也就著這一點之力,身子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成了一個半圓,再落地時,人已在三丈開外,身法端的快疾已極,竟是一上來,就打定了溜之大吉的王意!

  溫魂只覺一劍尚未使老,揮雲老怪人已溜出,更肯定那《如來寶經》是在他的身上,大喝一聲:「老怪物,看你往哪裡走!」身形飄動,向前直追了過去。馮瑩一見溫魂向揮雲老怪追去,知道脫身實是大好時機,連忙向後退出十餘丈。只見揮雲老怪藉著長鞭之助,如轉風車也似,向外逃去,而溫魂則身如輕煙,捲起一溜綠虹,在後面緊隨不舍,沒有一人注意自己,不敢再多逗留,逕自跑了開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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