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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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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窮一見刀被他奪去,如何肯舍?不顧一切,疾撲而至。白骨神君早有準備,一掌同時發出,「砰」的一聲,正擊中單窮胸口,將單窮震退三步,他自己也趁機向後躍去,喝道:「老賊婆,你服不服?」單窮本領雖大,卻始終未明武學中的點穴之術,呆了一呆,道:「服你什麼?你用妖術!」 白骨神君一愣,暗忖自己何曾用什麼妖術來著?道:「你要怎樣才服?」單窮道:「你將刀還我,你將刀硬奪過去,才算本領!」白骨神君暗忖,這也不是難事,其間也可以用巧勁,道:「好,你接住了!」手臂一抬,將搶到手中的大關刀,脫手飛起,向單窮拋去。單窮一探手臂,接在手中,兩腳不丁不八站定,雙手緊握刀柄,道:「你來奪吧!」 白骨神君反手一抓,也抓住了刀背,往懷裡一帶,卻是紋絲不動。 這時候,方敏也看得大有興致,暗忖這兩人不知誰的氣力大?因此,聽得葉映紅在耳際道:「這老太婆能一刀將那塊石頭斷為兩截,那瘦書生怕搶不過她手中的那柄刀來!」方敏順眼向那塊被單窮一刀斷成兩截的石頭一看,正想講「只怕未必」時,心中猛地一動,想起古墓前面那塊被砍斷了的石碑來。 方敏一見那塊石碑斷成兩截之時,已然感到石碑斷得奇怪,像是被什麼遲鈍的兵刃,硬生生砍斷一般,不過當時未曾想到單窮身上。 此時,一看那塊大石斷開的情形,立即想到,那塊石碑毫無疑問一定是單窮以玄鐵大刀砍斷的。也就是說,在自己離開之後,單窮曾經到過那古墓,將那石碑砍斷,或許還是她偷了藍蛛,將眼前這個姑娘,震得神經錯亂,不復記憶!只要一問她當時的實情,一定可以瞭解無遺! 方敏心中一高興,忙掉頭低聲道:「姑娘,你在樹後不要動,我出去有幾句話問那個老太婆,可能和你有關係!」 葉映紅一聽可能和自己有關,便道:「我也去!」身形晃動,一道綠光起處,已向外躍了出去。方敏急忙伸手拉時,竟只沾到了她的衣服,行動快絕,心中一呆,唯恐她吃虧,連忙跟了出去。 卻說白骨神君見一拉之力,拉之不動,心中已知非用巧勁不可,內力疾吐,非但不向後拉,反倒向前一送。單窮是個直腸子的人,萬料不到他會來這一手,眼看刀柄已將撞到胸前,不但有自己向後拉的力道,而且還有對方向前撞來的力道在內,若被撞中,卻是抵受不住,因此只得雙手一松。 白骨神君早已料到單窮會雙手鬆開,立即再向後一拉,輕輕巧巧,便將玄鐵大刀奪到了手中,剛待發話,陡覺綠虹生自身側,裹著一個身材頎長的女子,從大樹後面躍了出來,一眼便認出那道綠虹,是一柄長劍所生,定非等閒之物,一樁貪念未泯,二樁貪念又生,就勢橫力一撩,便用刀柄向葉映紅撩去。 葉映紅見一刀柄撩到,毫不考慮,手腕一翻,碧綠長劍幻成一道綠影,迎了上去。白骨神君內力急吐,想借著兩件兵刃相交之際,用內力將對方震出。 怎知內力才吐,便沒有了著落,同時,「錚」的一聲,如千百條蛟龍齊發吟嘯之聲一樣,震得四下山谷響鳴不已,那聲音之驚人,連白骨神君那樣久經世面的人,也未曾聽到過。急忙退出,橫刀一看,一時之間,呆在那裡,竟然出聲不得,若不是葉映紅仍不免為他內力震退數步,趁機一劍刺出,白骨神君根本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白骨神君橫刀一看,那玄鐵大刀的刀柄,竟然已被那柄碧綠色的長劍,削下三寸來長的一截來!需知玄鐵之為物,極之難得,而且硬到了極點,若不是以高熱熔化,任何利刃,皆不能在玄鐵表面劃出痕跡,這種事,即使是出諸佛門高手之上,去講給人家聽,也是沒有人會相信的!白骨神君親見這等奇事,如何能不呆?同時也立即省起,那柄綠色長劍,從未聽人說起過,一定是什麼新近出世的上古奇珍,相形之下,玄鐵大刀,反變得一錢不值,順手將大刀向單窮拋去,身形一晃,便向葉映紅身前欺去,定睛一看,認得曾在洞庭君山見過一面,失聲道:「原來是你啊!」 葉映紅一怔,道:「你認得我嗎?我叫什麼名字?」 她倒真希望白骨神君能夠回答這兩個問題,但白骨神君卻只當她在說笑,兩眼緊盯著她手中的長劍,突然出手,右手食中雙指,蜷曲如鉤,向葉映紅面門挖來,左手一翻,便抓葉映紅的手腕,雙手同時發動,又快又准。葉映紅一驚,想要退避,或是揮劍迎敵時,均已不及。但就在這柄長劍將為白骨神君劈手奪過之際,平地捲起了一股旋風,單窮已然趕了過來,罵道:「青面鬼,你不用真功夫我仍是不服!」一刀對準白骨神君,砍了下來。白骨神君如果只顧奪劍,怕不被玄鐵大刀劈成兩段?只得向旁閃開,而葉映紅也已趁勢躍退。 白骨神君見功敗垂成,事情就壞在單窮身上,不由得大恨,也不轉身,一個「肘錘」,向後撞出,「砰」的一聲,正撞在單窮胸口。此時他心中怒極,下手也就不再留情。若論內功,單窮卻不是他的敵手,「克」的一聲,右胸肋骨,已被撞斷了兩根,大叫一聲,雙臂一松,玄鐵大刀脫手飛起,但那刀如此沉重,飛起丈許,便向下落來。眼看落地之後,即將傳出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忽然斜刺裡一個人疾穿而出,人尚未到,手中「刷」的一聲,黑影一閃,一條又長又細的軟鞭,已然激射而出,「錚」的一聲,搭在玄鐵大刀之上,就勢一捲一拖,將玄鐵大刀拖到了身旁,叫道:「尚姑娘,你來看,這口刀全是玄鐵打就,非同——」講到此處,突然停住,想是見到了刀柄上新被削斷的斷口,心中奇怪之極,以至於連得下面的「小可」兩字,卻未講出! 白骨神君從使肘錘撞單窮,玄鐵大刀脫手飛起,到被那人揮鞭截住,當真是電光石火般,一眨眼間的事,方敏一見劍刀相交,便躍了出來,此時才來到葉映紅身邊,道:「姑娘小心!」 只聽得那手揮長鞭,截住了玄鐵大刀的人,口呼「尚姑娘」,便自一怔,抬頭一看,那人正是屈天景,而他身旁,已然站著如花似玉的尚金花! 方敏一見尚金花,心內感情便難以抑制,也高聲叫道:「尚姑娘!」尚金花抬起頭來,向他望了一眼,又在屈天景手中看那柄玄鐵大刀。方敏見她並不理睬自己,心中大不是味,正想再叫,卻聽得身旁的葉映紅道:「這位姑娘好美啊,方俠士,你認得她麼?」方敏回頭一看,只見她雙目流盼,註定了自己,妙目中有一種異樣的深情的光輝,那種光輝,是從來也未曾在尚金花那雙美麗的眼睛中看到過的。方敏心中一動,答道:「不錯,她叫尚金花,我認得的!」葉映紅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可惜我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連有個名字叫你記得,從你口中說出來,也不能夠!」 葉映紅的語音,本就嬌柔無比,再說這幾句話,說來又是幽怨之極,更是動人之至,就算是一個木頭人,也可以聽出她講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方敏心中又是一動,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只感到無話可說。 此時,單窮受了傷,站在一邊,運氣調治。白骨神君一見那條長鞭,便認出是西崆峒揮雲老怪的家數,同時方敏出現,都令得他要審視一下周圍的環境,再來動手,因此後退一步。六個人分成四撥,卻好成為犄角之勢,各人相隔兩丈左右。 各人盡皆半晌不出聲。白骨神君最先開口,手向屈天景一指,道:「這使長鞭的,是西崆峒揮雲老怪的何人?」屈天景一瞪眼,道:「你又是什麼人?」 白骨神君幾曾被人家如此反問過?二則,當此時機,若要得到那柄綠劍,不是藝壓全場,怕也不易到手,「哈哈」仰天一笑,尖聲道:「連我都不認得了?」笑聲一起,身形便已跟著展動,疾向屈天景撲來。屈天景見他身法如此之快,大吃一驚,將玄鐵大刀向尚金花手中一送,長鞭一縮一伸,「行雲流水」,「刷」的一鞭,向前疾揮而出。 白骨神君見這一鞭來勢,已深得揮雲鞭法之秘奧,但功力尚有未逮,根本不將他放在眼中,順手一探,已將長鞭抓在手中。 屈天景只覺得手上一緊,「行雲流水」尚未使盡,鞭竟已被人抓住,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須知在揮雲鞭法之中,那一招「行雲流水」,並不是最厲害的殺招,但是這一招,長鞭的去勢卻是快疾無倫,一閃便即掣回,原是一個起勢,為以下殺招開路的招式,卻就在那一瞬間,長鞭便被人勒住,對方出手之快,簡直不可思議。屈天景心裡一愣喝道:「你是誰?」 白骨神君兩眼神光四射,冷笑一聲,道:「你是真不識,還是假不識?」屈天景甚少離開西崆峒,白骨神君的名頭,他當然是知道的,但是白骨神君其人,他卻是從來未曾見過,心中仍不服氣,用力向後一拖長鞭,但以他功力而論,長鞭既被白骨神君抓住,他怎麼還拖得動?反被白骨神君也向後一扯,只覺掌心奇痛徹骨,慌不迭鬆手時,長鞭已為白骨神君奪過。 屈天景心中一驚,一看手掌,皮被扯脫了,白骨神君乾笑數聲,道:「可笑!可笑!當年揮雲老怪的揮雲鞭,如何威風,怎知他的一世英名盡喪在後輩之手!」言下竟裝出不勝感歎之狀。 屈天景此時已料到對方定是宇內四邪之一,不然口氣不會如此大法,又問道:「你究竟是誰?」這一下,語氣軟弱了許多。白骨神君手一松,長鞭向屈天景飛去,道:「接住了!」跟著一掀衣衫,「錚錚錚」三聲響,手上已多了五個精鋼打成的能發,連成一起,長約五尺的奇異兵刃來,尖聲道:「認得這柄白骨鎖心錘麼?」屈天景一驚,道:「啊,原來你是白骨神君!」 忽然,黑暗之中,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道:「天景,你早應該認出此人便是白骨神君了!」 那聲音雖然來得突兀,但是卻一點也不驚人,語調分明是柔和。但不知怎地,白骨神君面上陡地色變,一個轉身,直向那聲音傳來之處注視。屈天景則滿面喜容,叫道:「師哥,原來你也到了!」 方敏本來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依他心思,最好趁白骨神君和屈天景動手之時,趁機溜走,但葉映紅卻知道白骨神君志在奪劍,屈天景又不是他的對手。自己身形一動,白骨神君一定跟蹤而至,所以才磨著方敏,不讓他走。方敏因為心中對眼前這位少女的遭遇,大起同情,不忍拂她之意,再加上尚金花在屈天景之側,尚未能與她交談,而單窮究竟在古墓中幹了些什麼事,也都未及詢問,因此也就緊握了軟銀杖,以防萬一有人來攻,卻並不離開,一聽得突然有人和屈天景搭腔,屈天景竟然高呼「師哥」,心中不禁一驚,道:「姑娘,有好戲看了,來的是西崆峒揮雲老怪,難怪白骨神君如此吃驚!」葉映紅道:「難道這白骨神君武功那麼高,還會怕揮雲老怪?」方敏道:「這倒也講不定,強中還有強中手,聽江湖上傳說,揮動老怪在宇內四邪之中位居第二!」言下,心中似被尖刺刺了一下,因為他想起白骨神君曾講過自己至親至愛的溫婆婆是宇內四邪之中,位居第一之人! 就這幾句話工夫,三隻大紅火把,照耀如同白晝的那塊平地之上,形勢又自不同,白骨神君緊握白骨鎖心錘,踏前一步,後退一步,步法甚是怪異,來來去去,全都不離三尺方位,看得出他正在全神戒備。屈天景剛才還像鬥敗的公雞,此時卻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顯出他十足是一個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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