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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第二十四回 怵目驚心疑鬼疑人魂魄蕩

  馮瑩中了「血手印」之後,情形怎樣,容後再表。當下葉映紅又從懷中摸出了那張圖樣,只見第一間密室之中,有三條紅線,一直通出去老遠,在紅線盡頭處,各寫著一個「井」字。

  葉映紅笑對方敏道:「你看,造那密室之人,當真設想周全之極,那三條通道,通出如此之長,出口處又是一口井,三風子他們,有得追哩,最可惡是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在大門口等候他們,我們此時如果從後花園中逃走,一不巧遇上他們的話,便弄巧成拙了,不如在這兒多呆上一會兒,你說怎麼樣?」

  方敏在明白自己竟是昆侖長老之首,淩霄子方仙的兒子之後,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葉映紅說什麼,他也只是點頭答應。在密室中呆多少時候,他當然不放在心上,隨意答應了一聲。

  葉映紅看出他心情不好,百般逗他笑話,又引他商討那有著一隻長滿金黃色長毛的怪手的,是何等樣人。提起那只怪手,方敏才略有精神,將自己在大門所見的情形說了,葉映紅道:「看來,那怪物的本領也不會小呢!否則,何以會一閃不見?如果是人的話,倒也是個一流高手。」方敏見她講個不已,知道她要逗自己開心,心中著實感激,暗忖自己在江湖上行走的時間並不多,也只有結識了這兩個女子,一個是馮瑩,一個是葉映紅,兩個人又都對自己如此之好,可是自己卻總不能忘懷尚金花,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猛地想起剛才在大廳中,曾想到連自己也不知如何,七孔刀上會有了劇毒一事,大約除了溫婆婆之外,便只有葉映紅肯相信,便將如何傷了霹靂子石雷的情形一說,道:「葉姑娘,你可相信我所說的是實話?」葉映紅果然毫不考慮,:道:「當然相信,你為什麼要說謊呢?難道你是做了事不敢承擔之人?」

  這兩句話,當真直說到方敏的心坎之中,心中一暢道:「葉姑娘,多謝你相信我。」提起七孔刀來,道:「令師慣使毒藥,既能將『血手印』掌法練成,當然能夠辨別各種劇毒,請你看看,這七孔刀上所沾的是什麼毒?此事當真令我莫名其妙!」

  葉映紅一笑,道:「方俠士,你這不是贊我,分明是在罵我了!」方敏一弓愣,道:「怎麼?」葉映紅道:「你說我師父慣使毒藥,豈不是說我出身黑道,豸是個大壞蛋?」方敏忙道:「葉姑娘休得多心,我實在絕無此意!」葉映之「格」的一笑,道:「和你說著玩兒,你急什麼?」舉刀一看,只見刀口藍是殷地,湊在鼻端一聞,卻又沒有臭味,或是異樣的香味。

  照方敏來說,霹靂子石雷中刀之後,三風子立即封了他「任」、「督」再脈上的要穴,但石雷仍不免立時喪生,而石雷本身又是功力極是深湛之人可知刀上劇毒,簡直毒得不可想像!而自己又確是認不出那是什麼毒來,了半晌,搖頭道:「我認不出,只怕我師父用毒的本領雖大,卻還不及旋風主遠甚!」

  方敏一愣,道:「葉姑娘,你說七孔刀上的毒,是我溫婆婆下的?」講史句話時,語氣之中,已然顯得十分不愉快,但葉映紅卻並未發覺,續道:「當然,七孔刀乃是她仗以成名的兵刃,刀上含毒,自然是她給的,還用——」下面的話還未出口,方敏已然「霍」的站了起來,沉聲喝道:「住口,別再往下說了!」

  葉映紅一怔,道:「低聲些,莫給人家知道地底下還有密室!」

  方敏滿面慍容,道:「葉姑娘,剛才你說深信我的說話,原來竟言不由衷!」葉映紅見他面色極是沉重,訝道:「奇了,我哪一點言不由衷來著!」方敏道:「剛才我已和你講過,那七孔刀在傷石雷之前,並無劇毒,怎麼可能是溫婆婆呢的毒?」

  葉映紅道:「原來是為這個,你不知道,用毒的學問深著哩!在三個月言所喂的毒,可以在三個月後才發作,我知道旋風島主已然知你心術正派,能和她同流合污,所以才設下這個毒謀,好令你傷上幾個人,激起武林公憤行事如此狠辣,真是少見!」

  葉映紅所料,全是根據魔母溫魂以往行事而定,在魔母溫魂而言,這手事,根本不算什麼,不過這次葉映紅卻是冤枉了人,七孔刀上的劇毒,另年來因,當魔母溫魂將七孔刀交給方敏的時候,刀上卻是沒有毒的!方敏聽爺葉映紅如此指責自己至親至愛的溫婆婆,心中怒不可遏,道:「葉姑娘,你石別胡言亂語,溫婆婆待我如此好法,怎會想這種法子來害我?」

  葉映紅見他動了真怒,芳心不禁著急,唯恐方敏以後再也不理睬自己忙道:「旋風島主行事如何,武林自有公論,豈是我一人所說,便能作定免的?若不是她手段狠辣之極,怎能成為宇內四邪之首,而又有魔母之稱?」話一出口,才想起魔母溫魂在洞庭君山,告誡自己,絕不可對方敏講出她姓來歷的話來,雖然身在密室之中,也不禁好一陣害怕,待半晌未見動靜,將心放下,看方敏時,卻是面色鐵青,便道:「怎麼啦,我可有什麼地方講本!不對了?」

  方敏怒道:「胡說!」那兩個字講得斬釘截鐵,堅決已極,可知他心中又魔母溫魂信心之強,無以復加。實則上,也確是難怪方敏。

  方敏在旋風島上六年,魔母溫魂一直為了要取得《昆侖聖書》,而裝成一個慈祥無比的老婦人。積六年之光陰,在方敏的心目中,取得了極高的、不可動搖的地位!

  不要說葉映紅匆忙之中,說上三言兩語,又想起溫魂的告誡,不敢再向下說下去。就算所有人都對他將魔母溫魂的行事和過去講給他聽,他也不會相信的!因為他自從母親死後,溫婆婆已成了他唯一的親人,叫他這樣倔強性格的人,去改變自己的信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葉映紅見他怒成這樣,暗忖魔母溫魂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令得方敏深信她是一個好人,再講下去,只有越講越僵,便歎了一口氣,道:「信不信由你,你……你不會因此而不理我吧?」方敏猶自餘怒未息,道:「只是以後不准你講溫婆婆的壞話!」葉映紅心想,以後就算逼著要我講,我也不敢講了,便點頭答應,方敏根本不想一想,在洞庭湖中,浮臺上爭奪那七隻大鐵箱之時,白骨神君一見七孔刀,也曾言道溫婆婆是宇內四邪之首一事,見葉映紅答應,方才平下氣去,道:「葉姑娘,你不知道,天下除了我媽媽之外,就算是溫婆婆待我最好了!」

  葉映紅一笑,道:「剛才在大廳中護著你的馮姑娘,為什麼不將她也算在內?」方敏想了一想,道:「馮姑娘和你一樣,全都於我有恩,我也是不會忘記的。」葉映紅聽出他語氣之中,雖然也充滿了誠摯之情,但是那卻絕不是男女之情,心中不禁一冷。繼而又不禁自己感到好笑,暗忖就憑自己戴著葛蝟蓋的那模樣,叫人家憑什麼鍾情於己?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實情,那可就大不相同了。因此心中又得了些安慰。望了方敏一眼,心中好一陣害羞,因為她臉上戴著「葛蝟蓋」,方敏自然看不出她臉上正在發紅。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方敏一算時間,道:「葉姑娘,已過了大半個時辰了,他們怕已走了吧,我們也該出去了,出路在什麼地方?」

  葉映紅見久未有動靜,也料到昆侖五子,怕已走遠,指著那張圖樣道:「在圖上來看,出路像是就在床上,讓我將床搬動一下試試看。」剛要俯身去掀動那大床,忽然聽得上面傳來一聲悶吼,接著一人大叫道:「龍吟、青昊,你們兩人怎麼啦!」

  接著,便是「啊呀」一聲驚呼,道:「我們中計了!」那「我們中計了」五字,是出於三風子之口。兩人在密室中聽得莫名其妙,心想有什麼人給他們上當了?只聽得度天子又道:「奇啊!那小子雖然七孔刀上有毒,可是龍吟、青昊兩人,身上並沒有傷口啊!」方敏一怔,向葉映紅望了一眼。葉映紅

  低聲道:「看來到大廳中去負霹靂子石雷屍體的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已被人害死了!」方敏一怔,道:「莫非是馮姑娘下的手?」

  葉映紅卻知道馮瑩已被自己在後肩上按了一「血手印」,她是七禽大俠門下,不應該不知厲害,運氣將毒氣逼住還來不及,哪裡有餘暇去傷人?而且以她的武功而論,要不動聲色,將龍吟、青昊兩人擊斃,也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搖了搖頭,道:「不會是馮姑娘,昆侖七子,如今只剩下三人,變成昆侖三子了。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突然死去,這筆賬他們一定算在你的身上!」

  方敏道:「我就不信他們真的如此不講理!」葉映紅道:「你沒有聽他們說,上了你的當?」正在爭著,只聽三風子一聲長嘯,道:「青昊、龍吟、霹靂,你們三人放心,我們若不將仇人抓住,絕無面目於九泉之下,與你們相見?」

  接著,便是砰砰數聲巨響,不知道他盛怒之下,打毀了什麼東西。一連串極是沉重的腳步聲接著而起,漸漸傳遠,直到聽不到了,方敏和葉映紅兩人,才松了一口氣,葉映紅道:「幸而他們不疑心我們還在這房宅子之中,否則當真走不脫了!」

  方敏也已聽出三風子的口氣,當真將這兩人之死,算到了自己的賬上,心想難怪武林之中,是非如此之多,原來一生誤會,便難解釋。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身上既無傷痕,不知究竟是誰下的手?只見葉映紅已然將床掀起尺許。那床像是異常沉重,掀起尺餘之後,又放了下來,道:「好重的床,敢情是鐵鑄的,床下可有出路?」方敏搖了搖頭,道:「未曾見到。」

  葉映紅道:「這倒奇了,真要是找不到出路,我們也只好擊破天花板,從上面走出去了。」一面說,一面抬頭向天花板望去,怎知正在此時,上面突然傳下來一陣極是刺耳的爬搔之聲!同時,天花板上的積塵,也簌簌向下掉來。

  葉映紅吃了一驚,低聲道:「不好,上面有人!」方敏也大為驚訝,道:「怕不會是三風子他們吧,他們已經走出去了,腳步聲我們也聽到的。」

  就這兩句話工夫,爬搔之聲越急,聽來也更是清晰,「卜蔔」兩聲,跌下兩塊碎磚,天花板上,已然露出了巴掌大小的一個圓洞。

  兩人只是眼睜睜地望著那個圓洞,只見洞中閃著一陣異樣的光芒,像是有一個人對著圓洞,向下望來,而那種光芒正是此人所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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