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一劍情深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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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雷面色一變,向身後一揮手。葉映紅看出他的意思,是要令自己快走,心意才動,但不待她晃動身形,溫婆婆已然自天而降,笑道:「老瞎子,不用做手勢,來不及了!」 葉映紅一見溫婆婆已然來到自己面前,心膽俱裂。人到了無可奈何之際,往往會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勇氣,突然而生,猛地一矮身形,寒玉匕電擊而出,人卻向後疾退開去。滿擬這一下驟然發難,少說也可以將對方逼出幾步去,趁機向後躍退,怎知匕首一刺出,竟然覺得手臂似為一股大力膠住,轉動不靈,並未刺出多遠,更未劃到對方身上,一驚之下,立即後退時,腳跟剛一站定,溫婆婆仍是站在她的面前,和她未曾使那一招以求脫身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葉映紅心中一涼,但這一來,總費去了一些時間。霹靂子石雷一聲怪嘯,已將鐵杖拔在手中,用力一探,重又抖得筆直,叫道:「老太婆可是旋風島主,魔母溫魂?」那看來如此慈祥,令得方敏以為她是世上唯一親人的溫婆婆,正是旋風島主人稱魔母的女魔頭,姓溫,名魂。也是宇內四邪之首,無論武功之高,行事之狠辣,皆比其餘之人高出一頭的魔母溫魂!葉映紅自然知道她的來歷,所以見到她才會如此之怕,而從魔母溫魂要對付葉映紅的手段來看,其為人心腸之毒,也可見一斑。 當下只聽她一笑,道:「老瞎子總算不錯,我與你們,向無糾葛,本來你已然向我進招,犯了我的大忌,但我多年隱居,火氣已大不如前,你快滾吧!」 這魔母溫魂,橫行江湖,曾有「一進招,便須置敵於死地」之語,此時如此說法,當真是出乎意料,但石雷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揚聲大笑道:「溫老魔,你隱居多年,卻欺侮起女娃子來了!令人佩服之極!」魔母溫魂回過頭來,道:「老瞎子,你硬要管閒事是也不是?」石雷鐵杖在地上一頓,道:「不錯,你說對了!」一個「了」字才出口,一杖橫掃,隱含千鈞之勢,著地捲來,杖影密集,宛若貼地,突然生出了一柄極大的摺扇一般,魔母溫魂態度仍是那麼從容,堪堪等那一杖將要掃到,才突然平空拔起三尺,一起即落,只聽得石雷又是一聲怪叫,那條鐵杖,在溫魂突然淩空拔起之時,剛好在她的腳下掠過,而溫魂才一拔起,立即真氣下沉,一起一落之間,捷逾電光火石,石雷去勢如此之快的一根鐵杖,竟能被她踏在腳底! 葉映紅一見魔母溫魂和石雷又動上了手,連忙趁機再向後躍退丈許,明知石雷不是魔母溫魂之敵,自己應該上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是懾於魔母溫魂的威名,她竟然沒有勇氣再多停留,一轉轉過了一塊大石,剛想向旁逸出之時,突然一看,在一塊芳草菲菲的草地上,或坐或站,另有五個老年人。其中三個,長身瘦削宛若神仙中人,一個膚色如鐵,極之異相,另一個卻矮得出奇。葉映紅人極聰明,一見到那五人,再和剛才見到的那個老瞎子一印證,已知道眼前六人是誰,心中一喜,暗忖除了極樂童子,老少神醫馬算子,以及佛門三大高手,鐵行頭陀、千芥大師、百丈禪師等幾人之外,也只有眼前六人,可以和魔母溫魂,打個平手,但不知為什麼,他們看同伴已和魔母溫魂動上了手,卻還在這裡好整以暇地或坐或立,像是在遊山玩水一樣?以葉映紅的功力而論,若真是要和魔母溫魂動手,多不能,硬接三招,總還可以,但是魔母溫魂聲名太差,她一氣餒,便不敢與之交手,當下一見五人,膽又壯了些,叫道:「那瞎老者已與魔母溫魂動上手了!」五個身材高瘦的老者中的一個,抬起頭來,道:「看,這不是來了!」葉映紅只覺身後,有一股勁風捲到,回頭一看,嚇得趕緊向旁躍出,原來一灰一黑,兩條人影,正如流星飛瀉也似,疾馳而至! 雖然兩人跑得極快,看不清臉面,但不問可知,前面那條黑色人影,是霹靂子石雷,而後面緊追不捨的,則是魔母溫魂!兩人一前一後,一閃即到,葉映紅剛一躍開,足尖才沾地,便又見五人身形一齊展動,圍了上去,石雷也不再奔跑,六個人團團將魔母溫魂,圍在當中。魔母溫魂像是怒極,滿頭銀絲,如為狂風所拂一般,根根直豎,聳動不已,身形一矮,大袖翻動,在圈子之內,滴溜溜地轉了一轉。 葉映紅此時處身所在,離那六人,也有丈許距離,離魔母溫魂,怕不有兩丈開外,然而仍感到溫魂大袖翻飛之時,那股勁風,幾乎逼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只得再向後退出三四丈去,定睛向前看時,溫魂滴溜溜在圈子之中,轉個不已,但圍住她的六個人,卻也隨之轉動,圈子時大時小,乍看時,只見六個人在轉動,但看不一會兒,竟像是有不知多少人在圍住魔母溫魂一般,而魔母溫魂分明是想覓隙突圍,但是卻找不到空隙的模樣,正當七人身子越轉越疾,看得人眼花繚亂之際,溫魂突然一聲長嘯,突然停步,身形卓然凝立,像一個石像一般,從極動到極靜,其間毫無間歇,圍住她的六人,雖然也立即止步,但是霹靂子石雷,和那膚色如鐵的老者,卻還向旁跌出了一步,就在這兩人步法不穩,向旁跌出的那一瞬間,魔母溫魂突然向兩人沖去,身法之怪,難以想像。葉映紅武功根底,已著實不弱,但卻一樣未曾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只聽得其餘四人,一齊大喝一聲,那矮老頭手挺短劍,跟蹤而上,但溫魂已然回轉身來,左右兩手,各多了一件兵刃,左手所持,乃是石雷的鐵杖,右手所持,則是那另一人的一柄伏魔杵,鐵杖向短劍一迎,「錚」的一聲,兩般兵刃相交,那矮老頭直退出八步去。 ▼第二十回 擺六合陣三風子掌傷魔母 那六人身法配合得極是純熟,雖然有三個人步法已被溫魂打亂,但另外三人,卻疾向前跨出兩步,刹那之間,以三人代替了六個人,仍將溫魂圍在中心。另外三人,步法雖亂,但也只不過是一瞵間的事,立即恢復正常。 那三個長身老者,像是知道同伴已然恢復常態一樣,又立即退後,仍是六個人綿綿實實,將魔母溫魂,圍在中心!這七個人中,雖然還未曾正式交手,但是一行一動,舉手投足之間,已是那樣的驚心動魄。葉映紅心中明知不應該在此久留。但是卻又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學武之士,夢寐以求,觀摩上乘武功秘奧的機會!因此她雙足像是釘在地上一般,一雙秀目,更是一眨也不眨地註定了前面的七個人。 那圍住魔母溫魂的六個人,自然便是昆侖六子,他們自從六年之前,一齊下山,分別尋找方敏之時,曾訂下每年一次相會,此時正是他們一年一度的相會之期,是以六人才聚在一起。六人之中,若論單打獨鬥,則只有三風子一人,可以和魔母溫魂,打個平手。其餘眾人,皆不是魔母溫魂的對手,但六人圍住了魔母溫魂,卻顯然已占到了上風。 也正因為昆侖六子占了上風,溫魂才必須盡展所學,與之周旋,這才成為武林中罕見的一場惡鬥。而這種爭鬥,換上了武功較差些的人,根本看得眼花繚亂,莫名其妙,也就只有葉映紅這樣,武功已有根底,甚至比起七人中的幾個來,所差不多,才能盡情領悟個中秘奧,獲益匪淺,一場觀戰,勝:過三載苦練!:卻說當下昆侖六子重又將溫魂團團圍起,三風子咳嗽一聲,道:「溫島主,想不到我們竟會在此處相遇!」溫魂長笑一聲,道:「此次不是再好也沒有麼?;沒有別人看到,以免江湖上傳說出去,你們六個人,合力欺負一個老婆子!」 三風子道:「不敢,溫島主武功蓋世,久已隱居旋風島不出,為何又在江湖上走動?莫非又要為武林多添幾場浩劫麼?不如聽老朽等勸說,仍回旋風島去,以保英名!」溫魂哈哈大笑,雙手一舉,道:「一杖一杵,已在我手上,三風子,你還吹什麼大氣?」 三風子正色道:「本來我們六人,已不再與人動手,但你若是要在江湖上生事,為免武林浩劫,我們只有破例一次了!」 溫魂手中杖杵互擊,「錚」的一聲,淵淵不絕,道:「歡迎之至,久聞得自淩霄子死後,昆侖六子名為歸隱,不知去向,實則雄心未泯,並還練成了先天六合陣法,老婆子正要領教領教!」 眾人倶是武林中頂尖兒人物,雖然劍拔弩張,對敵之勢已成,但卻一點也不像市井無賴那樣,破口大駡,三風子心中暗叫慚愧,尋思自己六人,練那六合陣法之事,怕舉世無人知聞,溫魂當然不是「聽說」,而是從六人的進退分合之中,隱含天、地、東、南、西、北,六合方位,是以才如此說法的。若是宇內四邪中其餘三人來到,未必一照面便認得出,可是她見識學問,確是過人一等,只惜心腸如此狠毒,以至成了武林中的大患!當下點了點頭,道:「溫島主既已看出我們陣法的來歷,請賜招!」 溫魂卻好整以暇,在被圍住的丈許方圓的圈子中,來回踱了幾步,道:「以六合方位,六六之數,來排練陣形,主意確是不錯,只惜東南兩方,卻是太弱!」「太弱」兩字,猶在空中蕩漾,突然倒縱出去,左手杖,右手杵,盡皆蕩起一陣勁風,向青昊子和霹靂子兩人襲去。 此時她一手執杖,一手執杵,使的招數,正是七孔刀和軟銀杖齊施的招數。 本來,以石雷的鐵杖,來代替軟銀杖的話,雖然在剛柔互濟上來講,沒有那麼方便,但是還勉強可以,而伏魔杵與七孔刀,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兵刃,絕無相通的可能。但是武功到了溫魂這種程度卻是隨心所欲,無往而不利,青昊子的伏魔杵雖然重有四十餘斤,而且通體渾圓,但溫魂一招「日落西山」,自上而下,直向青昊子壓下之時,所帶起的劈空之聲,卻是尖銳無比,就像是刀鋒破空一般。而鐵杖打橫點出,一招「氤氳五氣」,杖尖亂晃,片刻之間,便連點石雷的「肩井」、「璿璣」、「天突」、「華蓋」、「中府」等五個要穴,同時,隨著她兩招使出,一股勁風,撲面襲到! 青昊子和霹靂子兩人,剛才一照面便被她突然以上乘空手奪白刃功夫,將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刃,奪了過去,心中本就有氣,再聽她暗中調侃,講自己武功不濟。剛才將兵刃失去,確是因為一時之間,收不住勢子,這才一個踉蹌,突然間被她奪去,如今陣形已成,剛一發動,背後西、北兩方上的龍吟子和度天子,也必然立即發動,眼看她便要腹背受敵,不趁此時奪回兵刃,更待何時? 武林高手,所用獨門兵刃,往往從習藝開始便使用,一直到武功爐火純青為止,其間無不經過數十年的浸淫,當然也要防備被人奪去,因此大都創有一招,因兵刃狀而設,百發百中的空手奪白刃功夫,以防萬一兵刃被奪之時,可以搶了回來,這一個招式,就算是徒弟,也大都不加傳授,而視為防身的絕藝。 兩人之中,青昊子練的,是一招由小擒拿手中「甕中捉鼈」變化而來的「袖中捏杵」,而霹靂子因為雙眼已盲,那一招更是厲害,喚著「神龍歸窩」,疾攻兩招,才出乎敵人意料之外地,將兵刃奪回。 當下青昊子一見杵到,身子一側,肩頭上聳,看來像是準備以肩頭來迎那一杵一般,但是左肩剛一聳起,左臂卻也隨之揮起,從最不可設想的方位,彎了起來,五指如鉤,向伏魔樸最細的一截上抓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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