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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七禽大俠馬算子,在北天山中隱居多年,每見雪鼬遇到比它強大許多倍的動物,但仗著長尾護身,卻都能安然脫險,因此便創出這一招「雪鼬擺尾」來。

  這一招,若不是內功已有極佳的根底,卻是無法使用。因為左臂向後微擺之際,一股至陰至柔的力道,已隨之而發,而且一有敵人襲到,那股力道,立轉陽剛,武功差些的人,不知就裡,只當對方沒有準備,少說也要被震出丈許開外去!

  這一招既然要使內力由陰而陽,相互替生,功力不深的人,自然無法使用,馮瑩也是近年來方始學會,此時使來防止有人從背後偷襲,可以說再好也沒有。一招「雪鼬擺尾」使出,馮瑩便「刷」的一聲,晃亮了火摺子。在黑暗中處得久了,乍見火光,不禁為之目眩,馮瑩立即懾定心神,只見桌上有兩隻大燭臺,燭臺上皆有紅晃晃的一枝兒臂粗細的巨燭。

  馮瑩不假思索,火摺子向燭上湊去,將巨燭點著,人便立即退後,以背靠牆,四面一看。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半晌,只見大廳入口處,所掛的布幔,原來全是深紫色的軟緞。在古時候,綢緞綾羅,但被視為極是珍貴的物事,只有大富人家,才能穿著得起,而這家巨宅的主人,竟以上佳的軟緞,成幅地作為幔子,其富有可知。

  再一打量廳中陳設,無一不是上佳的紫檀木,精工雕出,在燭火的照映之下,隱隱泛著深紫色的光華,再和那紫長的緞幔一襯,整個大廳,全像是在一層紫色的煙霧籠罩之下,美是美到了極點,但是那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味道,也濃厚到了極點。

  有不少桌椅,已然破碎,抬頭一看,棟橡樑柱,皆作紫色,而且在兩支巨燭之上,還放著一柄玉如意,竟然也是罕見的紫玉雕成!

  看這間大廳的佈置陳設,和一般的富貴人家,格局差不許多,然而所有的物事,盡皆是紫色的,卻又顯得它絕非普通富人之家!

  馮瑩細細地看著,此時廳中已只有她一個人,但她在仔細看了一遍之後,仍能認出剛才和人動手的地方,再一看桌面上,有不少深淺不同的腳印,有幾個還是自己的,另外有幾個,雖然不是她的,可是一樣纖小,看得出也是女子所有,馮瑩心想,和自己在桌上動手的那人,果然是個女子,只不知他們那些人,在刹那間,全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看情形,他們都像是深知這神秘巨宅的來歷似的,只有自己,才是誤打誤撞,闖了進來的。巨燭被點著之後,大廳中的形勢,馮瑩早已打量清楚,除了從大門處退出之外,大廳只有一個出路,那就是靠東面有一扇門,也以紫緞作門簾掩遮著。

  馮瑩只感到事情越來越是怪異,非弄個明白不可,手中九曲珠鏈,突然抖起,人也向前踏出三步,九曲珠鏈直向那邊門簾撩去,手腕一翻,順手一扯,「嗤」的一聲,便將那幅門簾,撕了下來。燭光映處,只是一條長廊,盡頭處乃是一個月洞門,又和普通巨宅,差不許多,月洞門之外,一定是一個後花園,而長廊兩旁,也一定是房間了。

  此時,長廊中靜蕩蕩的,也是一個人都沒有。馮瑩真氣一提,向長廊中躥去,一個起伏,已來到月洞門口,伸手將遮住月洞門的門簾撕去,眼前立時大放光明,向外一看,果然是一個後花園,天色正是下午時分,陽光普照。照理,既然見到了陽光,詭異神秘的氣氛,應該去了個乾乾淨淨才是,但事實上卻一點也不,反倒增加了幾分,因為展現在馮瑩眼前的那個後花園,面積並不太大,造得也極是玲瓏,假山亭閣,一應倶全,怪的就是,花園中所呈現的,也是一片紫色!室中陳設全是紫色,可以說明室主人愛好紫色,而且全是人工做成的東西,自然愛用什麼顏色,便什麼顏色,但這個花園中,不但假山是以深淺不同的紫色石塊所堆砌而成,玲瓏凹凸,一望而知是出自大匠人之手,而且所種的花卉,也只有一種。那種花高不過兩尺,花朵極大,異常美豔,但卻連瑩帶葉,連所開的花,全是紫色的!近牆角處,有一叢竹,也是極為罕見的紫竹,竹葉迎風簌簌有聲,更增加了幾分荒涼的氣息。

  馮瑩呆了一呆,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那亭子之旁,抬頭一看,亭子上一塊紫色石頭匾額,鐫刻著「愛紫亭」三字。心想這「愛紫」兩字,可謂名符其實!踏進亭子,坐了下來,再細細打量一遍,仍是不明白這所巨宅,既然空置無人居住,何以會造得如此精緻,而又如此怪異?正在想著,一陣輕風過處,忽然聞到一陣異樣幽香,連嗔幾嗅,那幽香更是撲鼻而來,馮瑩認出香味正是來自那拳頭大小,開得極為嬌豔的紫色花朵,心中猛地一動,手在石桌上一按,騰身而起,落在花圃之旁,心忖常聽得師父說,在昆侖山絕頂,有一種奇花,乃是靈芝草和仙人堇的變種,大約是也不知在多少年以前,有V一隻小鳥兒,服下了靈芝草和仙人堇的種籽,又將鳥糞遺在昆侖山頂,以至

  兩種植物,夾雜而生,成了異種。那仙人堇毒性極烈,而靈芝草卻是盡人皆知的仙草,而那種異花,稟承仙人堇與靈芝之性,既含劇毒,又能采了去害人,因此一見幼苗,便即除去。那花的名稱倒也簡單,就喚作大紫花。

  師父還曾說過,那花瑩、葉、花,皆作紫色,而且花開不謝,幽香撲鼻,還曾勸過昆侖七子,不要再將那花除去,就留它在昆侖山上,遍地開花,成一片紫色花海,和山頂積雪青天相映,則另具一番奇景,而且武林中誰不知道昆侖七子的武功?正派中人,不會上山偷盜,邪派中人,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但昆侖七子卻不肯聽,說這種異花,留著總是害人,因此時至如今,在昆侖派於六年前突然瓦解之後,不少邪派中人,特為上昆侖山去,想找那大紫花,也是踏遍山頭,而達不到目的,幾乎等於絕種。如今這後花園的花圃之中,開得那麼茂盛的,莫非是大紫花麼?想了一會兒,一俯身,伸手待去攀折,但手指剛和柔軟的花瓣接觸,忽然聽得身後,突然傳來「格格」的一陣笑聲。

  那笑聲分明是女子所發,聲音嬌脆動聽已極,馮瑩本身也是一個秀麗美貌的少女,但一聽那笑聲,卻立即想到,發出那笑聲的女子,一定是美如天仙。本來,在這種情形之下,笑聲突起於身後,馮瑩至少也要用心戒備才是,但因為那笑聲太動人了,使人聯想到能夠發出如此笑聲的人,一定是心地善良已極,絕不可能加害別人的人,因此馮瑩心中並不吃驚,只是立即回過頭去,但一望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就在「愛紫亭」上,站著一個女子,身形頗苗條,但是容貌之醜陋,卻是不堪設想,不但臃腫不堪,全無人形,而且還搽著極厚的脂粉,令人望而作嘔。馮瑩不禁一愣,那醜女子又是「格格」一笑,道:「姑娘,看你模樣,也不類逾牆小偷,何以擅入人家住宅,又要攀折人家所種的大紫花?」

  聲音一樣是那樣的動聽,和她的容顏,不相稱到了極點。那醜女子不消、說,便是血手印紅掌祖師之徒葉映紅了,她如何也會來到貴州,作書人容後再表。馮瑩奉師父馬算子之命,隨時保護方敏,是在方敏和紅掌祖師、白骨神君、葉映紅三人雪地相會之後。而方敏在洞庭湖畔,再和葉映紅相會之時馮瑩卻因為落後了半天的路程,未能湊上洞庭湖中爭奪鐵箱的那場熱鬧,當時一連幾天,未見方敏蹤跡,心中還好生著急,直到七天之後,才打探出方敏的行蹤來,因此始終未和葉映紅謀過面。

  當下一見這女子形態如此醜惡不堪,講話還這等尖酸,她本就不是氣量大的人,心中不禁有氣,冷冷地道:「喔,原來你是這所巨宅的主人?」葉映紅卻歎了一口氣,道:「也可以算是我的!」

  馮瑩這半日來,在這所巨宅之中,碰到了那麼多神秘而不可思議的事,心中早已認定了這所巨宅,一定不是正派人所有,又見葉映紅並話吞吞吐吐,語焉不詳,心中更是大怒,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算是你的?」

  葉映紅一笑,道:「喲!生那麼大的氣幹什麼?配得上麼?我叫葉映紅,是血手印紅掌祖師的徒弟,這所宅子,是我姐姐的,只可惜造成之後,我姐姐竟沒有福氣住上一天!所以我才——」她只講到此處,馮瑩已然全身真氣鼓蕩,大聲叱道:「喂,你所說的血手印紅掌祖師,可是宇內四邪之一的那個?」

  她一聽得葉映紅自報來頭,心中已極為吃驚,因為宇內四邪,是方今邪派中數一數二人物,名頭何等之響,但聽葉映紅講來,卻又輕描淡寫,像是若無其事一般,因此她才追問一句。

  怎知葉映紅仍是若無其事,身子一扭,倚在亭子柱之上,道:「不錯,我正是他的徒弟!」

  馮瑩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這所巨宅主人,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冷笑一聲,說道:「剛才在大廳中胡混的那些人中,可有你的師父在內麼?」

  葉映紅聳了聳肩,道:「笑話!人家是有約而至,只有那不知死活,闖了進來的人,才是胡混哩!」馮瑩一聽她話中竟然當面罵起自己來,更是有氣,踏前一步,九曲珠鏈靈蛇也似,連閃三閃,徑向葉映紅點去,但是卻並不點到葉映紅的身上,每一下,只離她身上丈許,便立即掣回,出手之快,無出其右。三下一過,人又踏前了一步,叱道:「你口中不乾不淨地罵誰?」

  葉映紅仍是懶洋洋地倚在柱子上,九曲珠鏈的光芒,在她眼前亂閃,但是她卻一動也不動,像是根本沒有將馮瑩放在眼中一般,「格」的一笑,道:「我罵誰,誰心中自然知道,還用說明嗎?」

  馮瑩雖然氣量狹小,此時心中已然極怒,但她總是出身正派,無故傷人的事情,是不肯做的,因此剛才那一招「珠光三隱」,才不點到葉映紅的身上,聽得葉映紅如此說法,怒道:「快亮兵刃!我倒要領教一下宇內四邪的功夫,看是憑什麼本領,才敢妄稱宇內四邪!」

  葉映紅臉上不動聲色,道:「姑娘你是誰人的門下呀?」馮瑩沒好氣道:「家師北天山老少神醫,七禽大俠!」葉映紅仍是懶洋洋的,道:「武林中有這麼一個人?怎麼我從來也未曾聽說過,當真孤陋寡聞已極!」馮瑩一愣,但隨即明白她這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試想,七禽大俠馬算子,在江湖上幾與極樂真人齊名,只會三兩手繡拳的人,也知道他的大名,焉有血手印紅掌祖師之徒,反倒不知其人的道理?

  馮瑩平日,也極是伶牙俐齒,但此時和葉映紅那種不動聲色,懶洋洋的態度一比較,在口舌上她顯然是處於下風,只得叱道:「你聽過也好,未曾聽過也好,再不亮兵刃,我可要動手了!」

  葉映紅仍是一笑,道:「姑娘你貴姓大名啊!我還未曾請教哩!」

  馮瑩道:「我姓馮!」葉映紅道:「馮姑娘,令師可在貴陽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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