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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阿古郎長歎了一聲,道:「唉,你當然也不會放過我,我還是說了吧,西角大宅之中,據說共有七條秘密通道,可以通至地下近百間密室中去。」謝千駿搖頭道:「你這樣講沒有用處,什麼叫做『據說』有七條秘道?」阿古郎忙道:「那是因為我們所有的人只不過知道一條秘道而已,其餘六條秘道在何處,我們都不知道,只不過聽教主提起過而已。」

  謝千駿想了一想,道:「反正只要是秘密通道,就是通到地下密室中去的,就可以找到梅花郎的,是也不是?」

  阿古郎道:「那……可以說是。」

  阿古郎在講這句話時,分明曾支吾了一下,如果謝千駿細心一些,是一定可以聽出阿古郎還隱瞞了一些什麼話未曾說出來的。

  但是謝千駿江湖歷練,究竟還淺,而且這時,他只當阿古郎是絕不敢在自己面前鬧什麼玄虛的了,是以並未在意,立時道,「那就好,你帶我到西角大宅去,我要去見梅花郎!」

  他說著,還怕阿古郎支吾不肯,是以已揚起手掌來,作勢要向阿古郎擊去,卻不料阿古郎一口答應,道:「是!是!」

  謝千駿舉起的手,又垂了下來,他心中還有許多許多有關西角大宅的疑問,但是他又心急趕路,是以他道:「我們這就動身,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你若有半句虛言,我便不放過你!」

  謝千駿一揚手,阿古郎便已急急向前奔了開去。阿古郎的功力極之深厚,他突然之間,向前掠出,一個起伏間,人已在三五丈開外,謝千駿看了,不禁嚇了一跳,心忖他的去勢怎地如此快?

  但是轉眼之間,謝千駿便已感到自己的功力遠在他之上,當然可以追得上他的!他一提真氣,足尖點處,身子已平平向前射了出去,「呼」的一聲,徑在阿古郎的身邊掠過,後發先至,反趕在他的前面。

  阿古郎展開輕功,謝千駿從容不迫,跟在他的身邊,轉眼之間,兩人已奔出了八九裡,謝千駿才問道:「你可還記得,在大半年之前,有一對夫婦,是慘死在西角大宅之中的麼?」

  阿古郎翻著眼皮,道:「這……我不記得了!」

  謝千駿心知自己的父母,在武林中而言,只不過是第二三流人物,像阿古郎那樣的高手,只怕就算當面見過,也是會不記得的了。

  是以他又道:「他們死後,陳屍在西角大宅之前的枯樹上,是風掃落葉邱天河邱大俠發現了他們,將他們兩人安葬了的。」

  謝千駿講起自己父母慘死一事來,心中自然不免傷心,而且,他更因之而想起第一個將惡耗告知自己的向小玉來,心頭陣陣絞痛。

  阿古郎經謝千駿一提,陡地想了起來,「哦」的一聲,道:「原來是那一對賊男——」他下面一個「女」字還未出口,謝千駿一聲大喝,一掌已向他的背後疾拍了下去!

  那一掌的去勢,實在又快又猛,而且來得突兀之極,連謝千駿自己若不是聽到阿古郎破口罵他的父母的話也料不到會發掌,對阿古郎而言,自然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阿古郎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講話到一半,突然覺出背後一股陰柔之極的大力疾湧了過來,心知不妙,大叫一聲,足尖一點,狠命向前撲去!阿古郎知道自己絕不能硬接謝千駿的那一掌,唯一的辦法,便是亡命向前撲去,可以將謝千駿那一掌的力道卻去!

  他那樣做,果然有用,謝千駿那一掌疾拍而出,手掌還未擊中他,他的身子便已如箭在弦,「嗍」地向前掠了出去,本來,以謝千駿的功力而論,若是提氣追了上去,是一樣可以將他擊中的。

  但是在那一刹那間,謝千駿卻陡地想到自己還要靠他帶路,到西角大宅去找梅花郎,斷然不能就此一掌,將他擊斃的。是以他立時掌心回收,身形也疾向前趕去,一趕到了阿古郎的身邊,五指一伸,已搭在阿古郎的肩頭之上,立時道:「你不必停下來,但也決不可對他們兩人口出惡言,他們是我的父母!」

  阿古郎剛才僥倖逃過謝千駿的一掌,已是冷汗汩汩,一聽得謝千駿那樣講法,更是魂飛魂散,連聲道:「是我該死,是我該死。」

  謝千駿的一隻手,始終搭在阿古郎的肩頭上,兩人一齊向前急奔而出,謝千駿又問道:「他們兩人怎麼樣了,你說下去。」

  阿古郎忙道:「是,喜,他們兩人來到西角大宅之中,東張西望,恰好見到了藍眼惡煞,那女的……不,令堂大人……的見識十分好,一看到藍眼惡煞,便認出了他是什麼人,或許是她太驚惶了,是以將藍眼惡煞的名字叫了出來,藍眼惡煞便動了殺機……」

  阿古郎講到這裡,便停住了,未曾再講下去。

  但是他實在不必再講下去,謝千駿也可以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藍眼惡煞一動手,自己的父母怎是敵手?只怕藍眼惡煞根本不必發第二招,自己父母兩人便已死於非命了!

  而剛才,藍眼惡煞也算是已死在自己的手下,父母深仇,總算已報了,父母臨死之極想是知道敵人的厲害,是以才囑咐自己,千萬不可興報仇之念,他們又怎想得到自己竟得了陰森森苦練了數十年的功力,武功已高得出神人化了呢?

  他思潮起伏,想了片刻,才又道:「那麼邱天河、雨叟等六人,何以非到西角大宅去不可?而他們卻又不敢去,要我代他們去?」

  阿古郎道:「他們六人當年在教主首創擎天教之際,他們全是擎天教的教眾——」阿古郎講到這裡,謝千駿便吃了一驚,道:「你有沒有講錯?這六人之中,有白馬寺的主持在,他是得道高僧,人所皆知的。」

  阿古郎道:「我豈敢胡言亂語?當年,教主夫婦橫掃江湖,無人能敵,一舉起擎天教的大旗來,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前來投奔,邱天河、雨叟那些人,當年還只是三四流的小腳色,前來投入擎天教中,有什麼出奇?如今許多正派中人,當年全是擎天教教眾哩!」

  謝千駿苦笑了一下,心忖阿古郎的話,倒也十分有道理,那究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邱天河等人,現在在武林之中,自然是聲名響亮,是一等高手。但實際上,他們的武功若是和粉面骨妖、藍眼惡煞等人相比,還是相去甚遠的。

  由此可知,他們當年投入擎天教的時候,只不過是小嘍囉而已!

  謝千駿想了半晌才又道:「你且講下去。」

  阿古郎道:「自從教主夫婦反目之後,擎天教的教務,雖然停了下來,未有進展,但是還有我們幾個人跟在教主的身邊,而且,當年有什麼人參加過擎天教,教主是知道的,教主命他們每隔十年,必須朝見一次,但教主也說過,到時他們自己若是不敢來,只要找到夠膽代他們來的人,他們就可以永遠不必來了!」

  阿古郎講到這裡,謝千駿對自己何以能在白馬寺中習技一事,全部恍然了!

  他心中暗歎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心想,那六大高手若是自己向別人說,他們以前全是擎天教中微不足道的小腳色,有誰相信?只怕武林中,名頭比他們更高的人,也是當年擎天教中的人哩!

  他又問道:「那麼,梅花郎和陰前輩兩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反目的呢?」

  阿古郎搖著頭,道:「那真不知道了,這件事,只怕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只有天知道了!」

  謝千駿瞪著阿古郎,阿古郎十分惶恐,道:「那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那是一夜之間的事,我們只聽得他們兩人的爭吵動手之聲,我們也不敢前去看視,等到教主夫人看來像是受了傷,疾沖而出之際,我和幾個教中高手一起去看視教主時,教主倒在血泊之中,已經受了極重的重傷,他……」

  阿古郎略頓了一頓,謝千駿道:「可是他的雙腿已然斷去了,是不是?」阿古郎道:「是的,他雙腿斷去,但是他究竟功力深湛無比,竟未曾昏死過去,反而能叫我們將他抬回府上,用藥治傷!」

  謝千駿聽阿古郎講起當時的情形,心中也不禁疑然,道:「他們兩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仇恨忽然深到這樣!」

  謝千駿那一句話,並不是問阿古郎,而是自己問自己的,因為謝千駿知道梅花郎和陰森森兩人究竟為什麼會由恩愛如蜜而變成勢不兩立,根本沒有別的人知道,如今陰森森已死,知道其中的原因,已只有梅花郎一個人了!他問了自己一句之後,又道:「他受了重傷,你們仍然聽命於他麼?」

  阿古郎道:「我們加人擎天教之際,皆曾立過重誓,怎敢不聽命於他?他吩咐我們立時離開,和遠走他鄉,後來,便在府谷縣造了西角大宅,歷年來,教主只是苦練血掌功夫,留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多,但是……但是……」

  射千駿聽出阿古郎話裡有因,不禁嚇了一跳,道:「但是什麼?」

  阿古郎道:「但是……教主也經常派人在各地打探武林中的動靜,他也知道有很多原來是擎天教中的人,現時都成了武林高手,有的甚至已是一派掌門,也有不少,投入了各名門正派,地位也已相當高,他常說,待他血掌功夫練成之後,再舉起擎天教的旗子,那時擎天教的勢力之甚,天下無匹了!」謝千駿聽到這裡,心頭更是狂跳不已,背脊之上,兩股冷汗已涔涔而下!因為這件事,實是嚴重到了極點!

  當年,很多武林中人,加人擎天教,當他們加入擎天教之際,他們的武功還很平凡,聲名也不很響亮。但是,經過了二十年之久,發生了不知多少變化,那些當年並不重要的人物,現在全是武林中的精英了!

  只怕在他們那些人的心中,早已將「擎天教」三個字忘記了,因為梅花郎和陰森森兩人突然之間音訊全無,誰也不知他們去了何處,久而久之,自然被人遺忘了,而事實上,梅花郎卻還在世上,而且武功也比以前更高了!如果梅花郎忽然又在江湖上現身,重舉擎天教的大旗,那麼,當年那些立過重誓,加入過擎天教,而現在在武林之中又十分有地位的武林中人,又將怎樣?如果那些人現在仍然是旁門左道,那問題或者還不大,可是這些人中,有很多已是名門正派中的高手了。

  那將是武林之中,從來也未曾有過的一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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