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俠血紅翎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那一道傷口深有三分,但是柴宗訓卻一點也不感到痛疼,因為此時,他的「骨疽穴」被點之後的苦痛已然發作,身受之難過,實非他人所能想像,相形之下,被長劍劃出一道口子,便成等閒之事了。

  孟冬兒見自己刺了對方一劍,對方非但不還手,而且全身傴僂,手腳抽搐,滿頭大汗,樣子像是苦痛已極,不禁一怔,道:「喂,臭小子,你怎麼啦。可是明知打不過,撒起賴來了?」

  柴宗訓掙扎了半晌,才氣喘噓噓,道:「誰……說我在撒賴?」

  孟冬兒道:「那你在地上打滾,卻又是為了什麼?你說來聽聽?」

  柴宗訓性子倔強,不欲孟冬兒知道自己此時正身受無邊苦痛,道:「我喜歡打滾便打滾,你管得著我麼?」

  孟冬兒長眉一揚,嬌叱道:「好小子,竟然還敢嘴硬。」

  長劍向下一指,劍尖已然抵住了柴宗訓的胸膛。柴宗訓這時候只覺得從心底下癢了起來,恨不得有利刃在手,將自己割成一塊塊,好止住那種難忍的痕跡,一見孟冬兒用劍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便大叫道:「快刺!快刺!快刺啊!」

  這幾下叫聲當真是撕心裂肺,絕不像出於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之口。

  孟冬兒心中,當真想一劍將柴宗訓刺死算數,但是她也知道和柴宗訓同來的,乃是鬧天八龍的癡龍西門魂,自己將火鷲囚於寒潮洞中,已然是惹下了一個強敵,若再惹翻了鬧天八龍,就算父母不加責備,強敵壓境,也是天大的麻煩。

  因為有了顧忌,所以這一劍,便不敢刺出,只是一拖劍鋒將柴宗訓的衣服劃破,又在他胸前拖出一道口子,柴宗訓反而感到痛快許多,手在地上,用力一撐,挺起胸來,反向長劍迎去。孟冬兒吃丁一驚,趕緊縮手時,長劍劍尖,已然壓入柴宗訓胸口寸許,柴宗訓大叫一聲,便自昏了過去。

  在柴宗訓向上一挺,孟冬兒縮手之際,過程極快,孟冬兒匆忙之間,並沒有看清劍尖刺入柴宗訓胸口多深,一見柴宗訓昏了過去,還只當已將柴宗訓刺死,心中不禁一怔。

  呆了半晌,自己知道這個禍闖得不小,暗忖唯一辦法,只有趁未被人發現之前,來一個毀屍滅跡,四面一看,並沒有人。只有那頭被自己囚在寒潮洞中的火鷲,雖然神態委頓,但是兩隻眼睛,卻還隱閃紅光,望著孟冬兒,看得孟冬兒心中發毛。

  但繼而一想,火鷲雖然目擊自己行事,但是它卻不能講話,未必會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講給別人聽,而且火鷲在寒潮洞中,威猛全失,不久也必然凍死,自己足可以放心行事!

  便不在耽擱,一俯身握住了柴宗訓的足踝,便向外拖去,拖出裡許,來到了一個深坑旁邊。那坑深可丈許,下面全是積雪,孟冬兒一咬牙,對柴宗訓道:「我並沒有刺你,卻是你自己挺胸就劍的,這雪坑不知多深,作你埋身之處,諒來也不致委屈了你!」

  說著,手一揮,便將柴宗訓向雪坑之中,拋了下去,柴宗訓的身子,一和雪花相接,立時沉了下去,四面的積雪又壓了上來,晃眼之間,便了無痕蹤,誰也看不出曾有一個人,被拋入這個坑中!

  孟冬兒將柴宗訓拋入雪坑之後,只見四外仍是無人,心中才安定了些,又以劍尖,一路鏟去了結在冰上的血漬,一直到一點痕跡也沒有,方始回到洞中,只見父親和天癡禪師兩人,身上全都冒著熱氣,父親的面色,已經紅潤了許多,看來是傷將痊癒。

  郁三娘一見孟冬兒進來,便道:「冬兒,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孟冬兒一招手,道:「媽,你過來?」郁三娘和孟冬兒一起走出洞去,孟冬兒低聲道:「媽,那只毛畜生,被我誘到了寒潮洞中,眼看它就要凍死了!」

  郁三娘知道厲害,大吃一驚,道:「冬兒,你闖下大禍了!」

  孟冬兒一翹嘴唇,道:「什麼大禍?」郁三娘頓足道:「冬兒,你不知道,那火鷲乃是離火島少陽神君的師弟,功力甚深,你將它囚在寒潮洞中不一定凍得死它。就算凍死了它,被少陽神君尋來,豈不是一場天大的麻煩?」

  孟冬兒道:「媽,你真當我一點都不懂麼?我有辦法對付。」

  郁三娘道:「什麼法子?」孟冬兒道:「媽,那小娃娃子,也給我,給我……趕出了晶雪谷,吩咐他滾得越遠越好,他一定不敢回來。若等一會,那老和尚問起來,就說那小娃子騎著火鷲走了,豈不是好?」

  郁三娘一怔,道:「癡和尚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會相信你的話?」

  孟冬兒眼珠一轉,道:「我又有主意了。」俯身向郁三娘耳語一番,道:「這樣,就不容得他不信了!」郁三娘雖然氣量窄小,但也不是為非作歹之人,可是對這個任性得女兒竟然惟命是從,道:「好,就信你,但願不要出事才好!」

  孟冬兒一笑,點了點頭,突然提高聲音叫道:「小娃子,你騎那大鳥,可能給我也騎上一騎?」停了片刻,又「呸」地一聲道:「不給就不給,飛得那麼高幹什麼?誰希罕!」

  她這兩番話,全是提高了聲音說的,正在洞內以本身功力為孟子春療傷的天癡禪師聽得清清楚楚,此刻正在緊要關頭,若是鬆手出外看視,不但前功盡棄,弄得不好,本身也要受傷,因此只得朗聲道:「孟姑娘,那孩子飛走了麼?」

  孟冬兒向郁三娘做了一個鬼臉,道:「飛走了,啊呀!越飛越高,簡直一點也看不見了!」

  郁三娘也跟著附和道:「少陽神君的火鷲,當真是名不虛傳,瞬息千里。冬兒,你剛才還想收為己有,這樣的神禽,豈是你能收服的?」

  過了一個多時辰,天癡禪師的手掌提離了孟子春的背部,道:「孟谷主,已然痊癒了!」立即踱了出來,抬頭向天想尋找火鷲與柴宗訓。

  郁三娘幫著女兒撒謊,總不免心中發虛,道:「天癡禪師,孩子貪玩也是有的,何不在谷中住一晚,明天再說如何?」

  天癡禪師想了一想,忙道:「奇了,這孩子不是知道他自己身負重傷,如何還會如此貪玩?」孟冬兒道:「其實也不用怕,那火鷲本領這樣大,還怕有人會欺負他不成?」

  天癡禪師歎了一口氣,道:「孟姑娘,我不知道。近日來,天門宮太上青冥魔祖又在江湖上走動,有人還在此處不遠處見過他,如果這孩子碰上了青冥魔祖,則火鷲雖具極大神通,避的慢些,也得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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