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俠血紅翎 | 上頁 下頁


  那四個僧人原是師兄弟,以一了為尊,一見來人氣度不凡,站在那裡,淵停獄峙,絕非等閒江湖上人物所能比擬,也不敢輕視,雙手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他這裡雙手甫一合十,手掌便向前略略一送,一股大力,已然暗暗送出。

  只見那老者衣襟長鬢,陡然間如為狂風所拂一樣,一齊飄動起來,但身子卻依然兀自不動,神情也是那樣地淡雅,拱手還了一禮,道:「不敢,在下姓孫,名尚之。」那一拱卻是大大方方,卻無趁機較量雙方功力之舉,一了面上微紅,道:「孫檀越必是慕容將軍親信,相煩通報,就道我們四人,前來化緣。」

  孫尚之道:「四位大師要化緣,何必驚動將軍?慕容將軍帶兵在外禦寇,偶一返京,正不知有多少軍國大事,要與聖上商議,四位大師若不嫌菲薄,在下代慕容將軍,每人給黃金一錠!」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摸出四隻金元寶來,每一隻俱有五兩上下,古時物虜平賊,五兩黃金,已可做得不少營生,老遠圍住了眾人,更是屏氣靜息,以觀動靜。

  只聽一了說:「孫檀越差矣,小僧等此來,是要向慕容將軍親自化緣,何勞孫檀越越俎代庖?」孫尚之一笑,道:「佛門廣開,在下要賜舍,難道大師竟不受麼?且先受我佈施,然後再見慕容將軍不遲!」

  曼陀山四鐵僧雖然久在西域,但對中原武林人物,卻極是熟悉,剛才那書生一取出摺扇來,四人便面色微變,便是因為認出了書生的那柄摺扇,江湖上有名的稱之為三十六招天罡扇,又稱閻王扇,那摺扇上,確是寫著一個一個的人名,那些人,全是死在他這摺扇之上的江湖高手。

  但此時見那老者氣度軒昂,儀態非凡,報出名字來,卻叫作「孫尚之」。一了等四人,立即在心中搜索此人的名字,但搜遍枯腸,卻不獲結果,因此一了才借合十為禮之機,試一試對方的功力。

  這一試,對方顯而易見,不是庸手,偏偏孫尚之三字,聞所未聞!

  當下一聽得孫尚之如此說法,一了不禁眉頭一皺,抗聲道:「照孫檀越的口氣聽來,貧僧等若是按不住你四個金元寶,便沒有資格見慕容將軍了,是也不是?」

  孫尚之淡然一笑道:「那也未必,要看到時大師們是否能見慕容將軍而定了!」

  口氣之大,無以復加,倒像是威震西域,名揚中原的曼陀山四鐵僧,佛門「鐵手掌」功夫,尚接不住他的一個金元寶似的!四鐵僧雖是佛門中人,但是卻個個性烈如火,一聽之下,大動嗔念,齊聲叱道:「請!」

  他們這裡,一個「請」字甫出口,便見孫尚之一揚手,四隻金元寶金光閃耀,已然脫手而起,但是卻並未向鐵僧射出,而是向上揚起,約有尺許,便向下沉來,就在將沉未沉之際,只聽得「叮叮叮叮」四聲,接連而至,幾乎是同時而發,響聲過處,撕空之聲,突然大作,四隻金元寶已向石柱上的一了、百了、千了、萬了四人,電射而出。

  四人一見孫尚之一指之力,便如此強勁,心中皆是一怔,但金元寶電射而至,已然不容許他們再多有時間來考慮,只得各自一搖手掌,五指一收一放,掌心立轉墨黑,正是內外俱重,橫練而成,較鐵砂掌功夫仍勝一籌的「鐵手掌功」。

  那鐵手掌功,一經運上,掌心其堅如鐵,可以憑空抓檔兵刃。曼陀山四鐵僧藝成以來,從業未曾用過兵刃,便是因為他們這鐵手掌功夫,藝技驚人之故,此時料想不但可以將金元寶抓在手中,而且可以運用掌力,將金元寶抓成一團,以顯功力,怎知晃眼之間,金光來到眼前,四人已各覺那金元寶雖然只有五兩來重,可是不但來勢如電,而且還夾著排山倒海的力道,身子幾乎已然不能再在石柱上站穩!

  四人心中再是一驚,一沉真氣,雙足已在石柱上留下了一個足印,就在他們穩住下盤之際,金元寶已然飛到,四人五指如鉤,才一抓上,便覺出金元寶上的力道,大的簡直不可思議,將自己鐵手掌力,全都逼了出來,一陣「咯咯」響處,四人手指,皆被那股大力沖斷,但是餘力未盡,只見四人手臂向後猛地一縮,又是「咯咯咯咯」四聲,俱都從四柱上翻了下來,那四金元寶也隨之跌下,四鐵僧俱以左手托著右臂,明眼入目中,一望而知,他們的右臂,已然斷折!

  孫尚之又向外踱出兩步,緩緩道:「四位大師,還要向慕容將軍化緣麼?」

  一了自知對方一指之力,便已然令得自己受重傷,一臂斷折,只怕動起手來,更是厲害,只怕連脫身都不能,厲聲道:「不用了,孫檀越,咱們後會有期!」大踏步向前跨出兩步偶一俯首,只見地下四隻金元寶,每一隻上,皆有四隻深深的手指印,一了首先一怔,重又轉過身來,厲聲道:「孫檀越,玄天門掌門,三清上人,與檀越怎生稱呼?」

  孫尚之自從出現之後,一直形容淡雅,面帶微笑,但一聽一了如此說法,面色突然一變,道:「四位留步」四人對望一眼,已然聽出了他語中隱含殺機,身形疾幌,四人分成四個方向,旋風也似,向外欺去,但是他們這裡,身形快疾,那孫尚之卻比他們更快,只見他衣袖飄動,也是疾欺而至,每到一人面前,便疾伸雙指,將人逼退,幌眼之際,曼陀山四鐵僧,已然被他逼在一起,而孫尚之衣袖展動,勁風排蕩,以一人之力,竟然將四人圍在當中!

  四鐵僧右臂雖斷,但功力仍在,強忍疼痛,各以左掌發招應敵,幌眼之間,便過了三四招,四人漸顯不支,一了厲聲道:「孫檀越,曼陀山一門,向與三清上人交情深,你可是要殺咱們以滅口,須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咱們四人上中原來,已在曼陀山稟明三位師尊,他們若是得不到咱們的音訊,只怕也要上東京來鬧一鬧,看你逃得過去不?」

  孫尚之左手一沉,衣袖「唰」地卷起,一了身子向旁一側,避得硬是快疾,但是已然斷了右臂,卻一陣劇痛,身形為之略一呆凝,而就在那一瞬間,孫尚之衣袖已如夏日雷雨將至時的烏雲也似,疾展了開來,勢若奔馬,一了只覺勁風削麵而過,肩頭又是一陣劇痛,右臂已然為他衣袖裹住。

  孫尚之再一縮臂,將一了拖近身來,右手一探,已然按在他胸前的「華蓋穴」上,回頭大聲叱道:「別動!」其餘三人,一見師兄身落人手,心中如熱火翻騰,但是卻又明知救他不出,不能不聽孫尚之的吩咐。只聽得孫尚之一字一頓地道:「四位本也是當世豪傑,但是卻不議時務,人各有志,我也不管,但你們卻須罰下重誓,即時離開東京,不准對任何人道起玄天門,三清上人等字樣!」一了雖然身在人手,但是卻毫不屈服,叱道:「為什麼?你可是三清上人門下敗類,怕上人降罪於你?哼哼!我偏要逢人便說!」

  孫尚之面色一變,右手一松,在懷中一探,取出一件事物來,道:「一了,你難道還不明白麼?」一了定睛一看,只見孫尚之手中所握,乃是一隻手指粗細,色作清碧的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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