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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陶琳低下了頭去,突然「哈哈」一笑,道:「純如,反正我也活不長了,不說也罷!」

  李純如急得頓足不已,道:「好,你不說也可以,我將你帶到迦當寺去,總有辦法,將你治癒的,哪怕你因之武功全廢,反正我們也不準備再在武林中行走,也可以安安穩穩,過上一世。」

  陶琳「嘿嘿」連笑兩聲,大是反常,道:「你真是這樣死心眼兒的,我實與你說了吧!」

  李純如想不出陶琳還有什麼原因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忙道:「說吧。」

  陶琳「唉」的一聲,道:「不要說我如今,已然人不人,鬼不鬼,而且,也已然成了他人的妻子,殘花敗柳,又怎能……」

  李純如不等她講完,便自一笑,道:「琳妹,這一切我全知道了,還有什麼?」

  陶琳望了他半晌,道:「還有,如今我已然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了。」

  那一句話,陶琳講來,極是平靜,但是聽在李純如的耳中,卻不啻是晴天霹靂,呆了一呆,講不出話來。陶琳低聲道:「我嫁給易居瑚,雖然是出於被逼,但是,我肚中的孩子,卻是我自己的骨血,他還未出世,我已然感到,他是我最親的親人,你說,我怎能讓他一出世,便沒有父親?」

  講到此處,她又頓了一頓,道:「雖然他的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總要有一個父親的啊!」

  陶琳斷斷續續,講了這許多,李純如的心境,也已經漸漸地平靜下來,微微一笑,道:「琳妹,你既然這樣疼愛孩子,又怎麼能忍心讓他在一個壞父親的管養之下長大?他日孩子長大,你想想看,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

  陶琳了歎一口氣,道:「我豈是自己願意,但也已然沒有辦法了。」

  李純如一笑,道:「怎麼會沒有辦法?孩子如今,並未出世,他怎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琳妹,還是那句話,咱們走吧。」

  陶琳聞言,呆了半晌,像是未曾想到李純如對自己的情愛,竟然這樣地真摯,無論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皆不能動搖他的愛情。

  陶琳半晌不語之後,李純如發現她面上的面紗,微微聳動,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正在微笑,笑得那樣地甜蜜,因為她知道,在這世上,有一個愛她到如此深切的人。

  李純如已知自己將陶琳說動,走前一步,俯身道:「琳妹,我們該走了。」陶琳立即道:「走吧。那迦當寺,究竟在什麼地方?」李純如正想和她解說迦當寺的情形之際,突然聽得丈許開外的一塊大石之後,傳來了一下歎息之聲。

  陶琳本來臥在地上,連動一動都在所不能,可是一聽得那下歎息聲,突然整個人跳動了一下。李純如一聽得那歎息聲,也是全身一震,連忙將陶琳扶了起來,緊靠自己而立。

  原來,那一下歎息聲,聽來雖然大有淒涼的意味,像是發出歎息之人,心中感到了無限的傷感。但是在李純如和陶琳兩人聽來,卻其驚無比。

  因為他們倶都聽出,那下歎息,乃是銀令血掌易居瑚所發出的。

  果然,當陶琳才一被李純如扶起之後,那塊大石後面,人影一閃,緩緩地走出一個人來,正是面上蒙著面紗的易居瑚。

  易居瑚才一出現,離他們兩人,尚有兩丈遠近,眼中神色,頗是沮喪,只是慢慢地向前,踏出了兩步,但李純如覺得他的身上,有一股迫人的力量,逼得自己,一退再退。

  他們兩人,本來就是在下臨大江的一個懸崖之上,一退再退之後,已然不能再退!

  李純如向後望了一眼,數十丈下的江水,洶湧澎湃,水勢湍急,一個一個浪頭,激起雪也似白,老高的水花。他只是略望了一望,便轉過了頭來,道:「易先生你要是再進一步,咱們兩人,便躍入大江之中。」

  易居瑚本來,在踱出了兩步之後,便沒有再進逼,當下只是淡淡一笑,道:「夫人,我有幾句話要問你。」陶琳喘息了半晌,道:「請說。」

  易居瑚低下頭去,道:「夫人,當日,在沙漠之中,我曾言明,你可以自由離去,當時,你為何又跟我共赴昆侖之西?」

  陶琳聽了,不由得默然。

  當時的情形,她一點也沒有忘記那全然是因為發現了父母的慘死,是以在哀痛之餘,才跟著易居瑚,共赴西域,尋黑天魔報仇的。

  易居瑚歎了一口氣,道:「當日你不走,也是你自己願意的,如今,你體內,已有了我的骨血,夫人,我卻不能由你離去了。」

  陶琳仰頭來,向李純如望了一眼。

  李純如沉聲道:「易先生,陶姑娘自始至終,均沒有一點愛你之意,你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什麼意思。」

  那幾句話,更是直說入易居瑚的心坎之中。

  易居瑚當年,肯讓陶琳自由離開,並不是他突發善心,而是陶琳不愛他,大大地傷了他自尊心的緣故。三年來,陶琳一直在的身邊,兩人之間,也從來未曾再談起這件事。

  在易居瑚的心中,總當陶琳在毀容之後,已然死心塌地,怎知事情大出於他的意料之外,陶琳仍然一點也不愛他。因此,他自負至極的心靈,又受了一次極大的打擊。呆了半晌,一聲長笑,道:「不論如何,她絕不能離開我。」

  李純如的身子,又向後挪了半步,道:「若是易先生一定要堅持,我們兩人,只有投江一途了。」易居瑚身形凝立不動,突然之間,由靜而動,一縷輕煙也似,直向兩人撲去。

  易居瑚的動作,既是突然,又是快疾,相隔兩丈遠近,一發即至。

  但是,李純如也早知道,易居瑚絕不肯甘休,剛才,他兩番說起,要和陶琳一起躍入江中之際,和陶琳的右手,緊緊相差,已然知道陶琳也已心許,因此也早已有了準備了。

  易居瑚那一掌,疾推而出,李純如右臂一圈,抱住了陶琳,足尖一點,向後便躍。

  他本來已然身在懸崖的邊上,這向後一躍間,身子頓時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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