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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一直走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朝陽才升起不久,他們四人,便已然來到了一個山頭之上向下看去,李純如不由得喝一聲采!

  只見下面,乃是老大一個山谷,山谷的一半,是一個湖水清澈已極的大湖。四面的山峰,全都倒映入水中,加上藍天白雲,和在水面悠閒飛翔的水鳥,已然給人以極度清淨的出塵之感。

  而在湖旁,更開滿了許多不知名的野花,爭奇鬥妍,間有梅花鹿等靈獸,緩緩而過,當真是仙境一樣,而在離湖不遠處,倚山而築,一度寺院,規模極宏,單從外表來看,便給人以莊嚴肅穆之感。

  李純如看了一會兒,暗忖:這麼好的地方,就算在寺中當一名火工僧人,平平靜靜地終其一生,也比在武林中爭逐打鬥,坐上武林第一名的交椅,要好得多了!心中大起欣羡之意,問道:「大師,這便是迦當寺麼?」老和尚點了點頭。

  只聽得寺中,響起了誦經之聲,雁翎也似,走出兩列僧人來,在寺門前站定,個個仰頭上望。老和尚歎道:「本教未有教宗,已曆十八年了,眾人盼望教宗之心,真如大旱之望雲霓!」

  李純如應聲道:「大師德高望重,內功之深湛,又是天下罕見,何以不接任教宗?」

  老和尚雙眼突然一張,道:「曲檀越是何言哉!不是活佛轉世,誰能充任教宗?何況老僧起始只不過是迦當的一個小僧人,蒙丹珠爾活佛垂青,方有今日,焉可亂任教宗?」

  李純如聽了,心中又是一動,道:「這樣說來,大師一身,有如此精湛過人的武功,亦是丹珠爾活佛所傳的了?」老和尚點頭道:「不錯,本教以前,並不懂得練氣習武之法,是以常受人欺,連寺院也只好建在此間,但自丹珠爾活佛之後,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李純如順口答應,心中益信丹珠爾活佛生前朝夕不離的那部經曲,乃是一部武學寶典。兩人說話間,便向山下走去,不一會兒,已然來到了湖邊。

  那兩列僧人,佛號誦得更響,李純如根本聽不懂他們在念什麼,但是從每一個僧人的臉色上,顯得莊嚴而高興這一點來看,也可以知道他們是在歡迎自己。他隨著老和尚,走進了迦當寺中,只見大殿兩旁,三四丈高的壁畫,全畫的是佛經中的故事,而三寶佛像,更是莊嚴輝煌到了極點!

  李純如本來不是佛門中人,但是到了這樣的境地,便自然而然,肅然起敬。

  那老和尚將他帶到後院,一間靜室之中,便自離開,自有人來服待他沐浴飲食,一連三天,李純如皆在極其安靜的環境中度過,那老和尚也沒有來。到第四天早上,只聽得全寺之中,鐘鼓鑼鈸,木魚磬子之聲不絕,行煙繚繞,那老和尚和左、右轉輪法王,一齊將李純如迎到了大殿之上。

  李純如放眼看去,只見大殿之上,黑壓壓的,少說也有三五百個僧人,俱各在低頭誦經,而在三寶佛像之前,則多了一隻長幾,長幾之上,放著二十紫擅木的盒子,大小形狀,一模一樣。

  那老和尚和左、右轉輪王,將李純如引到了長幾面前,也跪了下來。

  整個大殿之上,只有李純如一人站著。李純如知道,自己出生的時日,既然與丹珠爾活佛死的時辰一樣,便被他們認為是活佛轉世,如今,只要在這二十個木盒之中,碰巧揀中一部經書,便可以造成為黃教迦當寺的教宗,所以對於這所有的僧人來說,如今這一刹那間,實是個隆重至極的典禮。

  老和尚跪下,沒有多久,便緩緩舉起手臂來。他手臂一舉,所有鐘聲以及誦佛之聲,便立即停了下來,大殿之中,靜得出奇!

  只聽得老和尚以極是低沉的聲音,禱告起來,約莫禱告了半個時辰,眾僧人才一齊站起,老和尚來到李純如的面前,道:「請曲檀越動手。」

  李純如本來就覺得如今的處境,近乎兒戲,也心中雖然也想弄明白,何以迦當宗自丹珠爾活佛以來,便會傳下絕世武功,以及丹珠爾活佛生前朝夕不離手的那一部經曲,究竟所載何事。

  但是,他卻絕不以為自己能夠當上迦當宗的教宗,他只盼早早了事,好讓自己回到中原,再去和陶琳相會,過自己應該過的日子,勝過當什麼教宗。

  因此他一聽得老和尚叫他在那二十個紫檀木的盒子之中,取上一個,便踏前一步,順手取去。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哪一隻木盒中放的是真經書,哪一隻木盒中放的是假經書,因此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根本不需考慮,一伸手,便向一隻木盒抓去,可是他手指剛要碰到那木盒時,突然覺得臂彎處的「尺澤穴」上,略略一麻。

  那一麻,使得小臂不由自主地向上提了五六寸,變得抓不到那只盒子!

  李純如心中,不由得奇怪已極,連忙回頭,四面一看,只見上千對眼睛,倶都望著自己,自己身邊的老和尚和左右轉輪王,都雙手合十,在低頭默禱,實在看不出是哪一個人在搗鬼!

  可是李純如又清清楚楚地覺得,自己剛才,若不是因為「尺澤穴」上一麻,早已將那只木盒子,取在手中!因此他四面一看之後,仍然回過頭來,心念電轉,想了一想,覺得事情只有一可能,那便是在那個老和尚和左、右轉輪法王,三人之間,一定是知道那部真正的經典,是放在那一隻木盒中的。

  而剛才自己「尺澤穴」上的一麻,也一定是他們之中的一個人所出的手。

  這可以肯定的事。而那人為什麼要出手,卻又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那個人不希望自己當上黃教迦當宗的教宗。也就是說,自己一出手,便是向真的經書取去。可是只怕事情沒有那樣湊巧。

  第二個可能,則是那人希望自己能當上宗教,所以看到自己取的不是真的經書,便出手阻止。李純如想到此處,不禁又想起那老和尚幾天之前,在山頭所說的話來:「眾人望教宗之心,真如大旱之望雲霓!」因此,極可便是他出的手!

  雖然,他正在雙掌合十,低頭默誦,但以他的內功之深,會「隔空點穴」這一類的絕頂功夫,也不是什麼值得出奇的事。而且,他和自己隔得又近,的確可能從中作弊,而瞞過大殿上數百僧人的眼睛!

  李純如並沒有想了多久,又向旁邊的一隻木盒抓去。

  可是這次和上次一樣,剛在他手指,將要觸及木盒之際,臂變處的「尺澤穴」突然又是一麻,小臂向上彈了起來!

  這其中的經過,當然只有李純如和那個出手的人,兩人才知道。

  而在其餘人看來,只像是李純如正在用心考慮,想取一隻,而又不取一樣。所以,大殿上數百僧人的心緒,更是緊張到了極點,雖然三五百人,聚於一堂,但是卻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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