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無情劍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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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亮和劉厚尚在思索,是哪一路人物,陶琳已然是花容失色,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來到此處,那三人仍是追了來,倉全之間,應變無方。 只聽得那矮胖子令人毛髮悚然的「磔磔」怪笑之聲,震得人心弦皆悸,激靈靈地冷戰。 陶琳雖然全身打戰,還不怎樣,李純如重傷之餘,哪裡禁受得起?胸口翻騰,又已噴出了一口熱血,倏忽之間,笑聲頓止,那三人已然站在門口! 插翅金虎單亮一見那三人突然在房門口出現,心中不禁一怔,不樂道:「三位何來?」 可是那個矮胖子卻不回答,只是向身旁兩人,使了一個眼色,那瘦長條子身形晃動,一掌橫揮,掌夾勁風,已然向單亮拍出。 單亮一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了然無懼哈哈大笑,身形一挫,便向側避去,但是那瘦條子那一掌,來勢怪異之極,看來分明是一掌橫揮而出,去勢極猛,但揮到一半,卻突然勢子一收,五指捏緊,改掌為拳,無聲無息,直向單亮打來。 單亮吃了一驚,暗忖天下名家掌法拳法,自己雖然不能了然於胸,但至少也見過或是聽說過,這人一招,看來全無章法,卻不知是什麼家數? 他也不敢硬接,虛拍出兩掌,將那一拳勢子阻住,但那瘦長條子踏步進身,五指一收一放,已然改拳為抓,一股銳嘯,劈頭抓下! 這三式變幻,或剛或柔,截然不同。單亮武功雖也不錯,但是卻從來也未曾見過這等奇異的招式,一見他那一爪抓下,竟幻出十七八個掌影,一丈方圓之內,幾乎已全在他掌影籠罩之下,心中也知厲害,不敢再空手應敵,身形微挫,手在腰間一探,「呼」的一聲,已然揮出了黃澄澄的一條纏絲軟鞭。 可是不等他展開軟鞭招數,已突然聽得「錚」的一聲,伴著劉厚的一聲慘叫。 單亮和劉厚相交甚深,一聽得那叫聲,心神不禁一亂,而就在他心神微散之際,手中一弛,那條在武林中頗享盛譽纏絲軟鞭,已然被瘦長條子劈手抓住,跟著一掌,「叭」的一聲,直印在他的胸前! 單亮百忙之中,只來得及轉頭一看,只看劉厚早已倒在血泊中! 原來在瘦長條子與單亮動手的同時,那女子「嗖」地掣出瞭解腕尖刀,便向劉厚沖去,劉厚自持腕力深厚,徑以薄背薄刃鬼頭刀,迎了上去,怎知雙刀相交,鬼頭刀立被砸飛,那女子跟著一刀,在他心口刺進! 單亮中了瘦長條子一掌,胸口熱血翻騰,一個跟蹌,瘦長子「哇」的一聲怪笑,第二掌又已襲到,單亮這次,連聲都未出,便被拍出丈許,撞在牆上,身子軟癱,在地上堆成一團,和劉厚一樣,已經死於非命! 四人動手,刹那之間,便分出了勝負,陶琳在李純如的旁邊,心膽皆寒,但是她卻無意獨自離去,只見那瘦長條子和女子,一回頭,便向外奔。他們才一出房門,便聽得外面乒乒乓乓,以及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那胖子「磔磔」怪笑,向前走來,來到離陶琳三尺遠近處。 陶琳心知自己噩運難免,與其等死,不如拼上一拼,金銀雙劍,疾刺而來,但兩色光華,只閃得一閃,已然被矮胖子一掌,將雙劍一齊擋開! 跟著一掌,劈空襲來,陶琳只覺得他手掌尚未打倒自己胸口,便有一股大力沖到,宛若被千百斤重的鐵鐘,打了一下,眼前金星亂冒,手一松,雙劍一齊「嗆啷啷」跌到了地上,「哇」地一口鮮血噴出,身不由主,向後退出,剛好壓在李純如身上,只聽得李純如大叫一聲,看來這一壓之力,又令得他已然極重的傷勢,再重了幾分! 陶琳一撞在李純如身上,她自己也昏了過去,只在蒙曨中,聽得那女子尖聲道:「大哥,一個也沒剩下,咱們快走吧!」 陶琳還待掙扎,突然胸際又是一陣劇痛,眼看是那矮胖子向她發出了第二掌,陶琳只覺得五臟六腑,倶被震裂一樣,身子略挺了挺,便昏死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陶琳才被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弄醒,她想睜開眼睛,看看自己身在何處,但是卻睜起眼皮的氣力都沒有。 混身上下,甚至體腔之內,都像是有千萬枚燒紅了的尖針,在刺戳一樣,身受苦痛,真非言語所能形容,喉間於血哽塞,連想呻吟一下,都在所不能。 但是她既然醒了過來,耳際的聲音,卻還可以聽得到,只聽得房中似有一人,在不斷來回地走來走去,那腳步聲不時停在她的身邊,但停不一會兒,又走了開去。 陶琳到了這時候,除了聽天由命以外,一點辦法也沒有,過了一會兒,只聽得一人道:「這兩人雖然還有一口氣,但是內臟皆被震傷,只怕苟延殘喘,至多還能活上幾個時辰而已!」 那聲音甚是蒼老,雖然說得很低,但每一個字,卻還令陶琳身上的痛苦,更加甚一分。 緊接著,又聽得一個極是嬌嫩,聽來像是十五六歲的女子聲音道:「未必,我也不想將他們救活,只要令得他們之中的一人,可以講上幾句話,也就夠了。」 那蒼老的聲音道:「既是如此,我們試上一試也罷。」陶琳只覺得有一隻熱烘烘的手,向自己的背心上貼來,陶琳這時候的傷勢之重,簡直不堪想像,她居然能夠未曾當場死去,已然是個奇跡,經那只手一貼了上來,又是一陣劇痛,重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只覺得身上的痛楚,已然減了好些,但是周身骨節,卻像是全部要散了開來一樣,一點力道也沒有,想要睜開眼來看看,仍是沒有力道,而身子不斷顛簸,聽得蹄聲喟喟,好像是在一輛車子上一樣,陶琳定了定心神,首先掛念著李純如的安危。 她靜靜地想了一想上次醒過來時,那兩人的對答,好像李純如也沒有死,只是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陶琳心中暗歎著氣,又覺得有人撬開了自己的嘴唇,灌了點流液入口,芳香沁涼,精神為之一振,只聽得仍是那女子的聲音說道:「你看,她死不了!看來她比前些日子進步很多了。」 那蒼老的聲音接著道:「雖是死不了,但只怕總是個不能動,不能說的人!」兩人說完,又再沉默了下來。 陶琳聽了,心中不禁一陣難過,暗忖自己隨著父母兄長,來到西川,父母雖說此行有著極為重要的事,但自己卻始終不知道為了什麼,怎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心中絞痛,不知自處。 一連七八天,陶琳仍然連睜開眼皮來的氣力都沒有,時昏時醒,但是她卻覺得出,自己正是在一輛車子上,而且那輛車子,七八天來,一直也沒有停過!一想到自己是一個廢人,更覺淒然。 照那車子的顛簸程度來看,車行頗遠,七八天來,至少也已趕上了千餘裡的路程,不知那兩個人,要將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又過了三四天,陶琳才覺得身子的痛楚,已然完全沒有了,於是企圖睜開眼來,遂用盡生平之力,居然睜開了眼睛! 陶琳一睜開眼來,只見眼前一片白色,她心中怔了一怔,仔細一看,原來那白色的,乃是車篷,白得耀眼,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編成的,在車蓋旁邊,還有一排尺許長的流蘇,也是純白色,迎風飄蕩,看在眼中,極是舒服。陶琳雖然已經可以睜開眼來,但是頭部仍是無法轉動,所以她能夠看到的,只是那一個車蓋。 偶然,一陣風過處,吹開了車蓋上的流蘇,她還可以看到一角青天,和遠處的刺天高峰。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她想要出聲問,但是喉間卻是一點也出不了聲。 這樣,又一連過了好幾天,車仍是不斷向前走,陶琳已然辨出方向,車子是駛向西去。每天停晚時分,就有人來喂她服食那又清涼又提神的液汁。 陶琳注意著來喂她的人,那兩個人,像故意避免被她看見臉孔似的,因此陶琳只能看到他們的手臂,一條手臂,瘦如枯柴,青筋盤亂,膚色如鐵,但另一條卻嫩白豐腴,粉光精緻,五隻手指如春蔥似的,指甲很長,還搽著鳳爪花汁,一看便知是一個絕色美人兒的手臂。陶琳心知一定是那個語音清脆嬌嫩的女子,可惜無法知道她是什麼人。 又過了幾天,陶琳的頭部,已然能漸漸地轉動了,也已然看出,自己是躺在一輛雕鏤得極精緻的車上,枕頭旁邊,放著金銀雙劍,車頭上,兩個身穿銀白衣衫的人坐著,背對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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