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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辛氏兄弟的性子也十分凜烈,一聽丁剛、丁柔這種說法,立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怪叫。

  隨著那一聲大喝,他們兩人的左臂,一齊揚了起來,他們揚臂的動作,十分迅疾,帶起一股強烈奪目的光芒,一時之間,眾人還只當他們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要動手相拼。

  事實上,辛氏兄弟揚起手臂,並不是攻向前去,就在眾人錯愕及辛氏兄弟的大叫聲中,只聽得「刷刷」兩響,兩人左手中的短劍,已經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辛氏兄弟立時自盡,所刺的正是心臟部位,劍才一刺中,兩人的怪叫聲,也嘎然而止,接著身子也「砰」地一聲,向後倒了下去。

  丁剛「哼」了一聲,叫道:「來人,將他們抬下去。」

  立時有七八名大漢,奔了上來,七手八腳,將辛氏兄弟的屍體,抬了下去,又將地上的血跡,一齊刷洗乾淨,只不過一盞茶時,大廳之中,便像是完全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樣。

  丁柔沉聲道:「若是再沒人學辛家兄弟的,咱們歃血為盟的儀式就開始了。」

  丁柔話才一出口,大廳內外,便傳來轟然叫好之聲,但有些人的面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辛氏兄弟一死,雖然有些人心中不願,但卻也觸目驚心,心知今日之局,不是奉東方霸主為盟主,就是死在日月莊中,絕難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

  在絕大多數人轟然叫嚷中,丁剛朗聲道:「拿酒來!」

  只見四名漢子,各自捧著酒缸,走到了鼎前,伸掌拍開了泥封,將酒傾入大鼎之中。

  那酒分明是窖藏多年的美酒,咕咕嘟嘟,自缸中傾出之際,酒香撲鼻,人人可聞。

  頃刻間,四缸美酒,已一齊傾入了大鼎,眾人都知道,歃血為盟的儀式,快要開始,是以一齊靜了下來。

  丁氏兄弟雙掌又拍了幾下,只見兩名漢子,一身華服,穿戴整齊,手中各持一軸,走到大廳正中,各自向外跨出三步,展開軸來,乃是一幅極大的紅綾,接著,有人取來了筆墨,和一張紫檀木的幾案,將筆墨放在案上。

  丁剛道:「咱們奉東方先生為盟主,乃是天丁林,數百年來未有之盛舉,咱們雖是武人,但也不可不講究文采,而且,歃盟各人,也該留名於綾上,武林之中,文采最佳,當推聖手書生,於兄何在?」

  丁剛話才說完,便看到一個人,從眾人之中,走了出來,那人約摸四十上下年紀,身形頎長,文士打扮,意態瀟灑,他滿面笑容,道:「丁莊主,你那樣說,於某人倒不敢執筆了。」

  原來那人姓於,名放,乃是一個落第秀才,卻棄文習武,屢有奇遇,在武學上的造詣也不錯,外號人稱「聖手書生」。

  丁剛笑道:「於兄,請大筆一揮,記今日之盛。」

  聖手書生也不推辭,抓起筆來,醮飽了墨,站定了身子,就在紅綾之上,寫了起來,無非是對東方霸主一篇頌揚之詞,寫完之後,又大寫「於放敬題並盟」六字,放下毛筆,轉過身來。

  丁氏兄弟大聲道:「請於兄滴血。」

  於放道:「滴血自以兩位莊主為先。」

  丁氏兄弟也不客氣,走向前去,自案中取起一柄匕首,在自己左臂之上,輕輕一劃,各滴了幾滴鮮血在鼎中,接著,也在紅綾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於放才照樣刺臂滴血,眾人也一個接著一個,滴血於鼎,留名紅綾,在日月莊中的武林中人何等之多,總數不下千餘人,有的還在大廳之外,滴血留名之後,便立時退了出去。

  那近百名不願奉東方霸主為盟主的人中,有一大半看到這等情形,心中雖然不願之極,但也苦等著去留了名,一樣滴了血。

  足足忙了兩個來時辰,才只有十二個人,還兀立不動,顯然這十二人,是決計不願參加的了。

  丁剛和丁柔卻還詐作不知,沖著這十二人道:「各位不必你推我讓了,快來滴血留名,然後,咱們各飲一盅血酒,便可歸盟主統屬了。」

  那十二人,個個面色鐵青,發幾聲冷笑,一個矮瘦老者冷冷地道:「丁莊主,我們不願奉什麼人為盟主,若定要相強時,唯有死戰。」

  那老者的身形雖然矮小,但雙目神光炯炯,卻是神威凜凜,眾人都認得他是點蒼派的高手,雲中劍范鶴。

  范鶴的話一出,其餘十一人也齊聲道:「范兄說得是,正是如此。」

  那十一個敢口出此言的人,自然全是各門各派的高手,聲勢和墨雲島主,辛氏兄弟大聲反對,又是不同。

  丁柔陰陰一笑,道:「各位此言差了,難道以你們十餘人之力,堪與普天武林人物為敵麼?」

  雲中劍范鶴冷笑道:「丁莊主,你這話,范某人可有些不明白,莫非東方先生乃是天下武林人物的盟主,所有武林中人,都要聽他號令麼?」

  丁剛厲聲道:「不是如此,又是怎地?」

  范鶴的臉色鐵青,發出了一連串冷笑,道:「其實,我們都可以心照不宣,東方先生成為盟主,自然只是旁門左道中人的盟主。」

  丁柔道:「原來閣下自以為名門正派。」

  范鶴斬釘截鐵道:「點蒼派雖然不能和幾個著名的名門正派相比,卻也斷然不致於和三教九流旁門左道,同流合污。」

  范鶴這幾句話,是怒極之餘說出來的。

  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之下,他說這樣的話,對他的處境而言,可以說是極為不利的事。

  可是范鶴早已豁了出去,是以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丁剛、丁柔兩人,一聽范鶴如此說法,立時大踏步向前去。兩人才走出三步,但聽得東方霸主一聲長笑,道:「兩位莊主請住。」

  范鶴剛才的話,將大廳中數百名武林高手,一齊得罪,是以大廳之中,人聲鼎沸。

  然而,在東方霸主的一聲長笑之後,所有的人聲,都已靜了下來,東方霸主的那句話,丁氏兄弟自然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他們也立時停了下來。

  東方霸主話才出口,身子便已站起。

  范鶴等十二人,本來便已準備決一死戰,如能沖出日月莊去,自然最好,就算沖不出去,死在日月莊中,也比日後唯人是命,受人屈辱的好。

  是以東方霸主一站起來,各人的神色,都變得緊張起來,一時之間,「錚錚」,「鏘鏘」之聲,不絕於耳,人人都掣了兵刃在手。

  而東方霸主卻是若無其事,滿面笑容,緩步向前走來。若是不知他底細的人,只看他外貌神態,只當他是一個謙和有禮的飽學之士,哪裡料得到他是心狠手辣,老奸巨滑的凶徒?

  東方霸主向前走出了七八步,來到范鶴的身前。

  此際,那十二人心知身陷重圍之中,是以他們站成一個圈兒,不論哪一方面有敵人來攻,他們都能夠立時發招相抗。

  東方霸主來到范鶴身前,范鶴長劍早已出鞘,橫劍當臉,嚴陣以待。

  而在范鶴身邊,一左一右的兩人,也立時揚起了兵刃。

  可是看東方霸主的神色,仍像是沒事人一樣,叫人猜不透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東方霸主站定了身子,才笑殷殷地道:「各位,日月莊群雄聚集,本是為小兒的婚事而來,卻料不到節外生枝,兩位丁莊主竟提出要我任武林盟主,這件事,連我也覺得十分意外。」

  范鶴等人心知東方霸主心狠口甜,自己不願奉他為盟主,他心中已是將自己十二人恨之切骨,決計不肯輕易放過自己的,如今他只是說來好聽,誰又會信他?

  是以各人都不出聲,只是發出了幾下冷笑聲來,范鶴更是望定了他,想聽他如何自圓其說。

  東方霸主頓了一頓之後,道:「卻想不到兩位丁莊主登高一呼,從者如此之眾,真使人覺得意外,而今只有各位不願,定然是心中卑視,以為我武功不夠,不足以擔當盟主之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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