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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玉琴的心中,本來已夠傷心的了,再一聽得席大先生問她父母何人,她從小就不知自己父母是何人,是以才受盡了別人的欺侮,聽得席大先生那樣問,更是悲從心來,立時哭了起來。

  她哭了半晌,才道:「我……我是孤兒。」

  席大先生呆了片刻,才長歎了一聲,道:「你是知道的,我生女不肖,竟然當眾表示願意嫁給東方雷,唉!真是……真是……」

  他講到這裡,面色也變了。

  玉琴止住了哭聲,道:「席姑娘和東方雷倒是很好的一對,席大先生,席姑娘既然喜歡東方雷,你又何必難過?」

  席大先生長歎了一聲,道:「你不知父母對兒女的心情,唉!這也不必去說它了,我本來已然心灰意懶,但是見了你之後,卻又不同了。」

  玉琴訝異道:「這……卻是為什麼?」

  席大先生道:「你根骨極好,是學武的好材料,你可肯跟我一起回峨嵋去麼?」,

  玉琴呆了一呆,正在無可無不可間,東方白聽了,卻大為玉琴興,忙道:「玉琴姑娘,你還不快謝席大先生?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玉琴也陡地省起,連忙跪了下來,道:「多蒙前輩收留,感激不盡。」

  席大先生受了玉琴的大禮,將玉琴扶了起來,這才又問東方白道:「白朋友,你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東方白不等他講完,便苦笑了一下,道:「現在……席大先生所見到的,便是我真面目了。」

  席大先生頓了一頓,又道:「大德不言謝,我也不必多說什麼,尊駕以後若是有什麼事,只須命人帶一個口信到峨嵋,席某無不從命。」

  這樣的一個諾言,出自武林大豪席大先生的口中,那實在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東方白忙行禮道:「席大先生言重了。」

  席大先生又道:「你將我帶走,東方霸主定然將你恨如切骨,你可得小心。」

  東方白苦笑著,心忖席大先生此際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是東方霸主的兒子。

  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道:「多謝席大先生關懷,我自然會避凶趨吉的,我……怪模怪樣,也不願多見人,他也找不到我,只不過……只不過……」

  東方白吞吐不言間,席大先生已然問道:「只不過什麼事?」

  東方白道:「東方霸主借日月莊來為東方雷完婚,顯然另有圖謀,不知席大先生可曾料及否?」

  席大先生聽得東方白如此說,立時長歎了一聲,道:「我自然曾料到,但是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閣下也能諒解的了。」

  東方白知道,一則因為他女兒席玲的原故,他倒反而變得不好出面了。二則,席大先生為人,極為高傲,他被東方白帶離日月莊,雖然說他並不是敗在東方霸主的手下,但是他卻總是在日月莊上栽了筋斗,此事天下皆知,他是決不會再和東方霸主為敵了。

  而且,東方白還在席大先生的臉上看出,席大先生回到峨嵋之後,一定是深藏不出,再也不會在江湖上走動了。

  東方白只覺得心頭的重壓,越來越甚,他還想挽回這個局面,所以他沉聲道:「席前輩,東方霸主必然在日月莊中,和旁門左道的人士……」

  但是,東方白幾乎白講了,席大先生像是已知道了他的意思,揮了揮手,不讓他再講下去,同時,他已轉過身去,向玉琴招了招手,道:「來,你跟我來。」

  他一面說,一面身形已飄然向前行去,玉琴連忙跟在他的後面,東方白急叫道:「席大先生,我願意在江湖上奔走,盡一分綿力,但不知該如何做才好,尚請席大先生指示。」

  席大先生站定了身子,歎了一聲,搖頭道:「慚愧得很,閣下勝過席某多多,席某怎還能所示於閣下?但是想來,真能與東方霸主、金蘭花抗衡的,只有佛門中那幾位高人了。」

  東方白聽了之後,心中不禁苦笑。

  因為席大先生這句話,說了等於不說。自來武林之中,都知道一正一邪,是席大先生和東方霸主,兩人的武功最高。但在那樣講法之際,當然是不包括那幾個佛門高手在內。

  誰都知道,在少林古刹,雲隱天壇,五台普陀的深山大寺之中,都有著武功神絕的武林高手在,但是那些佛門高人,卻是誰也未曾見過,他們的武功雖高,但是他們向佛之心更誠,不要說見不到他們,就算見到了他們,縱有生花妙舌,只怕也難以說得動他們走出寺廳,來到江湖上和東方霸主為敵。

  一東方白一面苦笑,一面還想再和席大先生講幾句話,但是就在那一刹間,席大先生已然拉著玉琴,向前疾掠而去,東方白抬起頭來,只見他的背影轉過了山角,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東方白心知自己如果再追上去的話,席大先生總還會停下來和自己講上幾句話的,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不論自己如何說,席大先生總是再也不肯回到日月莊去了。是以,他只向前趕出了一兩步,便停了下來。

  接著,發出了一聲長嘯,望著山影間的草木,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是東方霸主的兒子,但是他自小卻在烈火神駝的撫養之下,長大成人,是以和東方霸主,正邪不容,猶如水火。

  他此時不是難過自己變成了那種怪模樣,但是他心中卻又十分高興,因為他在變成了那種怪模樣之後,東方霸主便認不出他了。

  他徐緩地向前走著,在刹那間,他的心中不知想起了多少事來,他想起了在關外遇到東方雷,遇到凃雪紅,想起東方雷對自己暗算,險死還生之後,卻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不到半年來的變異,實在太大了,大得幾乎令人難以想像!

  他停停走走,一面歎息著,根本沒有目的地。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在暮色朦朧和歸鴉聲中,他只覺得世界雖大,但是他卻孤寂到了極點。

  他只是一人,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他,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心中的苦惱。

  他在一株枯樹旁停了下來,讓黑暗慢慢地包圍著他,看來,惟一和他最親近的,就是黑暗了。

  可是,在這時候,在日月莊中,卻完全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氣象。

  自日頭偏西,滿天紅霞時分起,樂隊的吹打,就未曾停過,到處都是鼓樂喧天,再加上笑聲、語聲,偌大的一座日月莊,竟沒有一個角落,不是充滿了熱鬧喧嘩的聲響。

  天色才有一絲暮意,巨大的火把、燈籠、紅燭,但相繼被點燃,每一株樹的樹梢上,都掛著巨大的紅燈籠,充滿著喜氣。

  在日月莊中的人,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歌頌著東方霸主的武功卓越一一雖然他們心中都知道,東方霸主的手段十分卑鄙。

  但是席大先生既然走了,東方霸主就是勝利者,還有誰敢說他的不是?

  到了入夜之後,整座日月莊中,更如同沸騰了一般,又有數百名武林高手,及時趕到,宏大的大廳之中,雖然排下了過百桌筵席,但是還有一半人,身沒武功、資歷不足的,不敢在大廳之中,而只得在各處偏廳之內,吃喝呼嘯。

  一雙新人在大廳中來回地走動著,武林兒女,自然不如一般世俗的忸怩作態。

  但是如果是細心的人,倒也可以在新娘的臉上,看到一絲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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