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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第一九回 烈火神駝

  凃雪紅心內實在想去看一看,究竟東方白怎樣了。本來,依她的為人而論,自己可以安全脫身,已是上上大吉,絕不會再去想別的什麼的了。

  可是此際,對於東方白,她心中卻總有那麼一分難以放得下的感覺。

  然而,這種感覺,卻又絕敵不過她心中的害怕,她回頭向鎮上,只走了十來步,連忙又轉過頭來,向鎮外疾奔出去,這一次,奔出了十來裡,才停下來。

  她站在一株樹之下,心中不住苦笑。

  她站了好一會,才暗歎一聲,心忖如今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照玉骷髏的話,到了六盤山,見烈火神駝再說了。

  她打定了主意,不再停留,一直向前奔去,夜來宿在客店之中,卻半夜起身,在馬廄中找了一匹好馬,冒著風霜,向南疾馳而去。

  第四天,她就進了關,她一直只在塞北苦寒之地居住,一進了關,便覺得耳目一新,一路行來,她也不敢胡亂生事,那一天,她離開東方白,已足有一個來月,她已然來到了離六盤山只有十來裡的地方,當晚,她連夜向前趕路,那一晚的月色甚好,她漸漸地到了山中,只聽得一下又一下的狼嗥聲,不住傳入耳中,聽了令人心驚肉跳。

  凃雪紅從來也沒有到過這裡,她只知烈火神駝是在六盤山南麓居住,但是卻不知他究竟在什麼地方,六盤山綿延百餘裡,要找一個隱居的武林高人,那自然是十分困難之事。

  凃雪紅慢慢地向前走著,到了午夜時分,她來到了一條十分寬闊的溪水之旁,那溪水並不深,極之清澈,在月色之下,銀光閃閃,凃雪紅站在溪水之前,不禁長歎了一聲,心頭茫然。

  在那一刹間,她心頭百感交集,不知想起了多少事來,她想起自己在天一堡中無憂無慮,一呼百諾的樣子,又想到了林浩生和玉琴,不知道他們兩人是死是生,她想到了雷三,最後又想到了東方白。

  一想到了東方白,她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自從進關以來,她可以說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難道以後,一直過著這種飄零的日子麼?

  她想到此處,又不禁長歎了一聲。

  可是,那一下長歎聲,才歎到了一半,只聽得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巨喝。

  那一下巨喝,可以說驚人之極,而山中本來極其寂靜,突然間傳來了那一下巨喝,令得凃雪紅跳了起來,向前一滑,幾乎跌進了溪水之中。

  她極力鎮定心神,站定身子,只聽得一個粗豪之極的聲音,接著喝道:「兀那女子,在那裡長籲短歎,敗人清興,有甚鳥事?」

  凃雪紅只覺得耳際被那幾句話,震得「嗡嗡」作響,連頭也抬不起來,等那聲音停了下來,凃雪紅才抬頭向聲音傳來處看去。

  只見在一株十分高大的松樹的橫枝上,竟有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

  在那兩人之間,放著一塊方形的木板,像是棋盤一樣,一個人,正在凝神望著棋盤,另一個人,轉頭正向凃雪紅瞪視著。

  那樹離凃雪紅,足有四五丈,樹又十分高,天色又黑,凃雪紅抬頭看去,只見兩個人坐著,那人的樣子也看不清楚,可是卻見一對眼睛,在黑暗之中,炯炯生光,一望便知是一個內功極高的高手。

  凃雪紅勉力定下神來,道:「我只不過是想起了一些事,心中煩燥,不知有人在此,尚祈勿怪。」

  那人又「哼」地一聲,道:「你再出一聲,看我不將你撕裂了。」

  這時,在那人對面的一人,笑著道:「駝子,你也太霸道了,這六盤山頭不是你的,人家在這裡歎氣,礙著你作甚麼,你輸了我十餘子,卻遷怒於人,這卻不是君子所為啊!」

  那人怒道:「我本來就不是君子,你這樣說我,豈不是等於放屁?」

  凃雪紅一聽得另一人呼那人為「駝子」,心中不禁陡地一動,忙道:「這位是烈火神駝麼?」

  只聽得那人又是一聲暴喝,道:「既知是我,為免慘死,還不快滾。」

  凃雪紅又驚又喜,忙道:「神駝前輩,我正是來找你的,我自關外萬里迢迢……」

  她話還未曾講完,只聽得烈火神駝道:「不下了,不下了,我有事,這局棋卻不是我輸。」

  接著,便是一陣擾亂棋子之聲,一條人影,飛墜而下。

  那人影的來勢,實在快疾無比,帶起一股勁風,自上壓下,向凃雪紅的前面落下,那一股勁風,令得凃雪紅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那人影落下之後,凃雪紅定睛向他看去,不禁心頭怦怦亂跳,只見那是一個駝子,頭十分之大,滿頭亂髮,一團虯髯,貌相十分兇惡,雙眼異光四射,在他望人的時候像要擇人而噬一樣,令人心頭生悸。

  凃雪紅吸了一口氣,剛想說話,烈火神駝已大喝道:「我並不識你,你來找我作甚?」

  凃雪紅心中暗自叫苦,心忖早知道烈火神駝竟如此駭人時,我也不來了,但事已至此,她如今也沒有退縮的餘地,只得戰戰兢兢地道:「我是東方白的朋友,我們在關外相識的。」

  一講出了東方白的名字來,烈火神駝的神態,和緩了一些,但仍然咄咄逼人,道:「原來是這小子的朋友,他竟然還記得起我麼?他還要多久才回來?」

  凃雪紅聽得烈火神駝這樣問自己,心中不禁一陣難過,道:「他……他……」

  凃雪紅才說兩個「他」字,烈火神駝已霹靂也似大喝道:「快說,在我面前說話,緊記得痛痛快快,若是吞吞吐吐,看我饒你。」

  凃雪紅給他嚇得面色發青,忙道:「是,是,我是說東方白不會回來了。」

  烈火神駝「哼」地一聲,道:「不回來了?為什麼?他另投明師了麼?」

  凃雪紅心頭又是一陣難過,道:「不是,他……死了。」

  凃雪紅這一句話才出口,烈火神駝的身子,突然「蹬」地向上跳起了兩丈高,淩空伸手,五指如鉤,已經抓住了凃雪紅的肩頭。

  凃雪紅只覺得烈火神駝的五指,猶如一柄鋼鉤一樣,一抓下來,痛得她全身打顫,令得她不由自主,尖聲叫起來。

  但是,她的尖叫聲,卻全被烈火神駝的怪叫聲壓了下去。

  烈火神駝怪聲呼叫道:「你說什麼?東方白死了,他怎麼會死的?」

  隨著烈火神駝的呼叫,另外又有一人,自松樹之上,疾投了下來,道:「東方白怎麼會死的?駝子,你將這位姑娘放開,讓她慢慢地說。」

  凃雪紅那時,已痛得幾乎要昏過去,幸而那人及時趕到,烈火神駝倒也明豁,手一松,便放了開來,凃雪紅跌出了一丈,定睛看去,只見在烈火神駝旁,多了一個人,那人身形又瘦又高,約莫五十上下年紀,一身布衣,十分清臒。

  烈火神駝雖然放開了凃雪紅,但是他仍然在呼叫不已,而且,揮手舞足,忙個不了,那人身形一閃,攔在烈火神駝和凃雪紅面前,道:「這位姑娘貴姓芳名?」

  凃雪紅道:「前輩,我叫凃雪紅。」

  那人濃眉一揚,道:「凃姑娘從關外來,不知和天一堡主凃龍,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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