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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凃龍的身子向後縮著,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他的神情,很像是一個被當場抓住了的小偷一樣,直退到了牆角,方始站定。

  他苦笑著道:「是的,我……將她從苗疆帶回來,那是聽得人說,在苗疆有……絕頂的武功秘笈,我才去的,可是到了苗疆,我見到了,就不由自主,我……我將她帶回來的。」

  那年輕人冷笑了兩下,道:「這話令人難信,她武功之高,高過你十倍,你怎帶得她來?」

  凃龍忙道:「當時,她是不會武功的,真的一點武功也不會,我萬里迢迢,帶她來天一堡,本來我是想娶她為妻的,可是,在半路上,她已經瘋了。」

  凃雪紅喘著氣,在聽她父親說著過去的事,凃雪紅眼睛睜得老大,如在夢中一樣。

  因為她父親這時所說的事,全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凃龍苦笑著,又道:「我將她帶到了天一堡,卻將她關在密室中,不知怎地,她忽然會了武功,而且內功一天比一天強。」

  年輕人呆了片刻,道:「不管怎樣,你一定要設法令她幫助你,不然,我們兩人,也是無能為力。」

  凃龍苦笑道:「她瘋瘋癲癲,對我又恨之入骨——」

  凃龍講到這裡,突然一頓又道:「她只有講起一件事來之際,才是清醒的。」

  年輕人忙道:「什麼事情?」

  凃龍的聲音,苦澀無比,道:「講起她的女兒時,她卻十分清醒。」

  年輕人呆了一呆,像是有點不十分明白,又問道:「她的女兒?她有一個女兒麼?」

  凃龍像是十分不願提起這件事來,可是話卻又是他自己講開了頭的,又不能不說,他遲疑了半晌,凃雪紅已問到第二次了,道:「爹,你究竟在說什麼,那瘋婦還有一女兒麼?」

  凃龍無可奈何,道:「是的,她有一個女兒,我將她從苗疆帶回來時,她已有了身孕,她的丈夫,便是……便是當年在邪派之中,十分有名的人物,血掌唐豪。」

  凃雪紅想來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秘密,是以她「啊」地一聲,道:「怪不得那瘋婦的口中,老是叫著血掌唐豪的名字。」

  那年輕人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血掌唐豪,化裝成為一個糟老頭子,在天一堡附近,住了那麼久。」

  凃龍吃了一驚,道:「這件事,閣下早就知道了麼?」

  年輕人道:「是的,我一年之前,經過天一堡附近,便已知道了,我知他必有所圖,在天一堡療傷之際,好幾次想向堡主說知,但是堡主卻實在太忙,我這等無名小卒,難以求見。」

  凃龍心中,不勝慚愧,心忖唐豪在天一堡附近,匿居了近二十年,自己一無所知,這年輕人卻反倒早就知道了,由此可知他實非常人,他忙道:「多有怠慢,尚祈切勿見怪。」

  年輕人道:「你且說下去。」

  凃龍道:「到了天一堡之後不久,她就生下了一個女孩子,她那時已瘋得可以了,她已然成為一個瘋子,我當然也不再去理她,只將她鎖在塔上,她在生下那女孩子之後,卻清醒了幾日,吵著要見我,我就去見她,她說,只要我能夠善待這女孩子,那麼,就算我拆散她們夫妻,將她逼瘋,等等事情,她都可以不追究了。」

  凃龍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

  那年輕人蒼白的臉上,神色十分凝重。

  而凃雪紅卻是雙眼睜得老大,大有慶倖的神色,因為她從來不知道父親所做過這許多壞事,而這時,她心中的確感到十分高興,因為她的父親,自己既然曾做過那麼多壞事,那麼,就是知道她做了壞事之後,也不能責駡她的了。

  凃雪紅本來一直在提心吊膽,惟恐自己殺甘德霖,逼林浩生和玉琴等事發作之後,父親會不放過她,直到此時,才算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凃龍望著那年輕人凝重的臉色,心中也不禁發慌,呆了半晌,才道:「那時,她十分清醒,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瘋子。」

  年輕人徐徐地道:「如此說來,那女孩子還在天一堡之中了?」

  凃龍道:「是的。」

  凃雪紅奇道:「爹!那是什麼人?」

  凃龍歎了一聲,道:「她,她就是玉琴。」

  凃雪紅的身子,陡地一震,道:「原來就是她,哼!我早就知她不是什麼好來歷,這樣賤人,早該將她拋在山崗子中喂狼就——」

  她話還未說出口,年輕人便厲聲喝道:「住口!」

  凃雪紅陡地一怔,但隨即厲笑道:「我愛說就說,誰敢管我?」

  她叉著腰,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凃龍見她和那年輕人爭吵起來,急得直頓足,女兒是他縱慣了的,要管也管不住。可是,就在他暗中頓足間,那年輕人連身也不轉,突然之間,反手一掌,便向凃雪紅的臉上摑去,那一掌,去勢快疾無比,只聽得「叭」地一聲響,一掌已然摑了個正著。

  而且,那一掌的力道,著實不輕,打得凃雪紅一個踉蹌,跌倒在雪地之上。

  她手在地上一按,一翻身,爬了起來,半邊面上,已是又紅又腫,熱辣辣的好生疼痛。

  凃雪紅可以說自出娘胎以來,未曾被人說過一句重話,幾時又曾挨過人打來?這一下,。當真氣瘋了心,躍起之後,出聲罵道:「臭小子,你敢打我?」

  她陡地一抖手,「呼」地一聲響,纏在腰際的軟鞭,已然出手,沒頭沒腦,向年輕人劈來。

  她的那條軟鞭,動不動就摸出來打人,被打的人,也從來不敢回手的,可是這一次,她卻碰了黴頭,她軟鞭帶著風聲,擊了下去,那年輕人一伸手,便已將鞭梢牢牢拉住。

  凃雪紅用力一扯,沒有扯動,反倒被那年輕人輕輕一帶,帶著她向前跌了過來。

  而且,就在她跌過來之際,那年輕人反手又是一掌摑在她的左腮之上。

  這一掌,比剛才的那一掌更重,直摑得她滿天星斗,不由自主,鬆開了軟鞭,一個筋斗,栽倒在雪地之上,難以站起身來。

  只聽得那年輕人冷冷地道:「叫你別出聲,你就別出聲,我再聽得你岀聲,就打你一巴掌,打到你不再出聲為止,聽到了沒有?」

  凃龍心想,女兒的脾氣,何等驕妄,怎肯聽那年輕人的話?那麼,必然要大大地吃虧了,而他自度不是那年輕人的對手,是以只得求情道:「壯士手下留情,壯士手下留情。」

  年輕人道:「凃堡主,你這個女兒,應該管教,我如今出手打她,正是為你著想。」

  凃雪紅倒在雪地之上、心中雖然對那年輕人恨之切骨,恨不得跳過來咬下他幾塊肉來,但是她卻不再吃眼前虧,果然除了喘氣之外,不敢再出聲了。

  凃雪紅居然不再出聲,這一點,倒是大出凃龍的意料之外,凃龍忙走過去,待將凃雪紅扶了起來,可是,他才向凃雪紅走出半步,那年輕人便道:「別理她,我們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凃堡主,快去請那位玉琴小姐出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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