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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雪地亡魂

  雪下得十分緊密,紛紛揚揚,天地之間,除了一片銀白色之外,幾乎一點空隙也沒有。

  厚厚的積雪早已覆蓋了一切,甚至也蓋沒了一切聲音。

  沒有一絲風,雖然早已該是午夜了,但由於下雪的原故,天地之間泛映著一片柔和的銀輝。

  遠處的山影,是朦朧的白色,從那裡,開始傳來了一陣異樣的犬吠聲,接著,便是馬蹄踏在雪地上的沉悶蹄聲,蹄聲十分之急。

  而在近處,竹籬圍著的一個小院子中,則是兩間茅屋,屋頂上,也早已蓋滿了雪,在茅屋之中,卻是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到。

  照理,雪光是會映進屋子裡來的,但是顯然是由於窗上全掛上了厚厚的黑布之故,是以屋內是漆黑一片的。

  在漆黑之中,可以聽到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

  外面,犬吠聲,馬蹄聲,已漸漸地近了,而且,毫無疑問,那些聲音,是自遠而近,向這間茅屋傳了過來的。

  屋中的氣息更急促了,等到不但是犬吠聲,馬蹄聲,甚至人聲也可以聽到的時候,才聽得漆黑的屋子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不論情形如何,你們別動,也千萬別出聲。」

  那聲音如此蒼老,講話的自然是一個老人了,但那是什麼樣的老人,由於一片漆黑,卻也根本看不清。

  在茅屋外,那疾馳而來的一群人,早已將雪夜的平靜、安寧,破壞無遺了。

  總共來了十來匹駿馬,疾馳而至,而奔在那十來匹駿馬之前的,則是七八頭驢駒也似的西藏獒犬,長毛飛揚,發出驚心動魄的吠聲。

  那七八頭獒犬,直撲到了竹籬之外,吠聲更急,牠們全都站立了起來,將前足掛在竹籬上,露出了白森森的利齒,和猩紅的長舌。

  那十來匹駿馬,也一齊停了下來,馬上全是彪形的漢子,一色的黑衣勁裝,戴著氊帽,他們的帽上和衣服上全積著雪。

  為首那一個漢子,身形更高,頷下一圈虯髯,金光閃閃,天生異相,極之威武,他在馬上一揮手,道:「先將這屋子圍住。」

  在他身後的一個漢子,道:「王總管,這是陳老爹的屋子,將他叫出來不就行了?」

  那虯髯漢子,「哼」地一聲,道:「你倒說得方便,獒犬追到這兒停下來,這兩人分明匿身在此。陳老爹只怕早已死在那兩個人手下了。」

  那十來個漢子,早已散了開去,將那兩間屋子,緊緊地圍住,七八頭獒犬,卻還在不斷地吠叫著。

  那虯髯大漢,卻不斷地向來路眺望著,不一會,只見鮮紅的一點,自遠而現,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

  那是一匹極其神駿的棗紅馬,馬上騎著一個少女,那少女披著一件鮮紅色的披風。

  那少女向前馳來的勢子十分急,以致她身上披風,整個揚了起來,迎風「刷刷」有聲,雪花飄了下來,落在披風上,紅白相間,蔚為奇觀。

  那少女在轉眼間便馳到了虯髯大漢的面前,只見她約摸十七八歲年紀,十分俏麗,可是這時候,卻是臉色蒼白,神情委頓,還有十分明顯的淚痕,一望而知她曾傷心地痛哭過。

  一到了近前,她便以十分嘶啞的聲音道:「他們在這裡了麼?」

  那虯髯大漢對這個少女十分恭敬,在馬上欠身,道:「一定是在這裡的了。」

  那少女「嗯」地一聲,突然一翻手腕,「嗖」地一聲響,一條鮮紅色的長鞭,突然揮了出來。那長鞭只有手指粗細,但足有一丈五六長短,一揮出來之後,在那七八頭獒犬頭上「啪」地發出了一聲響,又立時收了回來,一來一去,快疾無比。

  緊隨著那長鞭揮出的「啪」的一聲之後,獒犬的吠叫聲,立刻停了下來。

  犬吠聲一停,四周又立時靜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只聽得那茅屋的門,發出了「吱呀」一聲響。

  門一開,那七八頭獒犬又待作勢前撲,但是那少女伸手向下按了一按,那麼兇惡的獒犬,立時又在雪地上伏了下來。

  茅屋的門漸漸打開,先從門中伸出來的,乃是一柄油紙傘,接著,「啪」地一聲,那油紙紙傘已撐了開來,傘上有著兩三個破洞。

  再接著,便是一個穿著一件光板羊皮襖的老者,走了出來。

  那老者睡眼惺忪,用紙傘遮住了頭,向外走了一步,自言自語道:「好大的雪啊!」

  他一面說,一面探頭向前看來,一看到虯髯漢子,便「啊」地一聲,道:「原來是王總管、陳總管,你帶這麼多人,可是打夜獵麼?上好的狐皮,可不是得夜獵麼?王總管,請進來,喝一口熱茶,待老漢去燒水。」

  那老者一出來,就嘮嘮叨叨,講個不了,但是卻沒有人搭腔。

  那虯髯漢子和那個少女,一見這老者出來,面上皆現出意料之外的訝異神色來,等那老者講完,虯髯大漢才叫道:「陳老爹——」

  他一叫,陳老爹又抬起頭來,他一抬頭,卻大聲嚷一起來,道:「啊!這不是天一堡的雪紅小姐麼?這可是天上飛下來的鳳凰啊!雪紅小姐,老漢上一次看到你時,你還小,老漢在第二天,就捉到了三只好大的火狐,這次看到你,可不定捉到些——」

  他講到這裡,那少女已皺秀眉,虯髯大漢忙道:「陳老爹,你少廢話,我們是來找人的。」

  陳老爹一呆,道:「找人?找我老漢麼?」

  他的頭仰得更高了,只見他的臉上,全是皺紋,他究竟有多大年紀,王總管也說不上來,但是王總管卻知道,陳老爹在這兩個茅屋住下來,總也有二十年來了。

  王總管倒很喜歡陳老爹,因為自從陳老爹在離天一堡二十多裡的荒地上搭了兩間茅屋,住了下來之後,他在天一堡中的地位,也一天一天地高了起來,終於到了今日總管的地位。

  來往天一堡的人都奇怪,天一堡防衛極之森嚴,在離堡二十裡之外,便遍地設卡,二十五裡之內,再向天一堡接近,更是步步盤查,裡裡有哨,陌生人想要混進去,那實比登天還難,但可以就在第一排暗卡之外不遠處,有一個孤孤零零的老者居住著,豈不是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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