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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一個人接過了鐵牌,反手在鐵門之上拍了拍,鐵門之上,打開了一個沖洞,那人便將鐵牌遞了進去。

  樂何如趁此機會,抬頭打量牆上的情形,只見那牆,也有近三丈高。自然輕功高的人,不是沒法子竄得上去,但是牆上,人影幢幢,來回巡視,上了牆之後,想不被人發覺,卻是絕無可能之事!

  樂何如等了極短的時間,那鐵牌便從洞中,又遞了出來,那人接過,還給樂何如,鐵門接著,便緩緩打開了兩尺許。

  樂何如托著盤子,走了進去,定睛向前看時,情形和進了第一重圍牆之後,差不許多,前面相隔十來丈處,便是第三重圍牆了。樂何如徑向前走去和剛才一樣,過了第三重牆,不一會兒,他又進了第四重牆。進了第四重牆之後,便基第四進院子了!

  樂何如一過了第四重牆之後,心中不禁猶豫了起來。

  他在想,自己是繼續進去好呢?還是在這裡,出其不意,先制住了那個「巴大人」?

  樂何如也知道,那個「巴大人」可能就是秦府的副總管巴占魁。

  巴占魁的武功十分高,不然他也當不成秦府的副總管,要制住他,自然不是易事!

  但是樂何如卻也想到,如果制服了巴占魁,會有極大的好處,至少,可以逼問出岳元帥的所在地來!

  否則,自己就算每一進院子,都能自由出入,那麼,也不能每一間監房,都去張望一下,一樣不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在什麼地方的!

  樂何如打定了主意,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只見前面,四個人押著一個銬著手銬,鐐著腳鐐的人,走了過來,樂何如忙向前去,問道:「巴大人在何處,我替他送下酒的菜來了!」

  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一瞪眼,喝道:「混賬小子,禮也不行,也沒稱呼,小心我橫腿掃你!」

  樂何如想不到自己好好地問了一句,卻無端挨了罵,一時之間,倒怔住了沒出聲。而那四個人,則已押著那犯人,走了過去。

  樂何如眼看那犯人時,只見那麼冷的天,那犯人的身上,卻只穿著一件單衫,而且那件單衫,還破了好幾處,破處和全身上的傷口,結在一起,全身鞭痕累累,連面上也有好幾處。

  那犯人的鬍子,足有三四寸長,手銬腳鐐,每一副怕不都有三五十斤重,看來,他已被折磨得透了!

  但是,儘管那樣,那人看來,卻仍是身體高大,氣度軒昂,雙眼之中,十分有神。當樂何如看他時,他也回頭向樂何如望了一眼。

  樂何如的心中,不禁一陣難過,因為看那人的情形,分明不是江湖豪客,便是忠臣勇將,只可憐朝廷不明,奸臣當道,竟落得那樣的下場!

  樂何如與那犯人只是一瞥間,那犯人略慢了一慢,在他身後的兩人,便舉起刀背,向他的背上直拍了下去,罵道:「死囚嚢,看什麼,到你死前,自有你吃的,還不快走!」

  那兩下刀背拍得十分重,那犯人的身子,突然向前撲跌了下去,他一跌倒,那四人更是一齊舉腳向他踹了過來,一面沒頭沒腦地踢著,一面還在亂罵道:「賊囚囊,你裝死麼?」

  那犯人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他們踢罵。在一旁的樂何如,幾時曾看到那樣的情形?刹那之間,熱血沸騰!

  他進大理獄來,本來是有著極重要的事要做的,但是他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慣了,若是見到眼前那種情形,不加理會,那才真是出奇了!

  而且,他雖然足智多謀,但是究竟年紀還輕。一個不可忍,便抑遏不住。當下,他陡地跨前一步,喝道:「喂,你們為什麼踢他?」

  樂何如突如其來的那一喝,卻是將這四人,弄得怔住了!因為樂何如此際,全然是廚子打扮,手中還托著盤子,看來乃是廚中年輕的雜役。一個這樣身份的人,居然來呼喝大理獄中的武士,那自是意外之極的事!

  樂何如在一喝之後,已然心知自己到大理獄來的目的,是再也達不到的了,他將心一橫,非但不避,而且也瞪視著那四個人,道:「他犯了朝廷王法,自有朝廷的律例處置,你們那樣子做法,算是什麼?」

  那四人仍然瞪大了眼,望著樂何如,忽然之間,四人一起大笑了起來。那四人倒是真感到可笑,是以他們笑得十分起勁,樂何如的面色一沉,正待再呼喝那四人之際,只見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那犯人,突然跳了起來!

  他一跳了起來,便直撲向那四人中的一個,那人猝不及防,已被那犯人撲中,被壓在下面,刹那間,只聽得一陣「格格」響聲,那武士的全身骨頭,都被壓斷,七竅之中,鮮血狂噴!

  那本是電光石火,一刹那之間的事,那犯人壓死了一個武士,立時又躍了起來,手銬的鐵鍊,橫掃而出,又掃中了一個武士的小腿。

  只聽得「喀」地一聲響,那武士的腿骨,已然斷折,向下倒下。

  那武士向下倒來之際,恰好是倒向樂何如的,樂何如一聲大喝,一鬆手,拋開了手中的盤子,順手一摘,已將那武士的刀奪在手中,「刷刷」兩刀向前削去,另外兩個武士,立時受傷,樂何如內力運轉,用力一刀,向那犯人的腳煉之上,用力砍了下去。

  只聽得「錚」地一聲晌,火星直迸,那柄單刀,自然不是什麼削金斷玉的利器,但是樂何如的內力貫足了,那一刀之力,也是十分之大,一刀砍下去,腳鐐的煉上,已多了一個缺口。

  而那時,樂何如的大喝聲,四個武士受傷之際的怪叫聲,以及他們動手的情形,早已引得十餘人,向前奔了過來,樂何如心知,若不將那犯人的腳鐐鐵鍊砍斷,更是沒有辦法逃走!

  是以,他不顧一切,覷准了那缺口又是一刀!

  這一刀,比剛才一刀,更加大力,「錚」地一聲響過處,只聽得那犯人發出一下呼叫,身子一跳,鐵鍊已然斷了開來。

  恰好在這時,已有兩個人奔到了近前,那犯人雙腿直踢了起來。

  那犯人的足踝之上,仍連著兩條粗如兒臂,長可三五尺的鐵鍊,雙足飛起,等於是兩條鐵鍊,向那兩個人,劈面揮到一樣!

  那兩個高手猝不及防,「啪啪」兩聲響,兩條鐵鍊,正擊在他們的面門之上,只見鮮血,腦漿,一起迸濺,他們的身子,也向後倒了下去。

  在此同時,樂何如的身後,也有兩個人撲了過來,反手一刀撩揮,也不理中與不中,身子已向前躍了出去。

  那犯人啞著聲音喝道:「跟我來!」

  他講了三個字,身子便已向前,直沖了出去,在他前面,足有七八人,各仗兵刃,攻了過來,但是那犯人的身手,十分之高,手足齊飛,轉眼之間,便已沖出了重圍,但是自四面八方湧來的人卻更多了,只聽得人聲震天,監倉之中,別的犯人,也噪了起來。

  樂何如這時,也沒有了主意,他此際身在第四進圍牆之內,身份一暴露,要逃出去,真是比登天還難,於是只好跟著那犯人,向前沖了出去。

  他們的身法雖快,但是在他們後面跟來的人,卻也越來越多,樂何如和那犯人,接連殺了七八個武士,沖到一扇鐵門之前。

  那犯人此際,已奪了一柄鐵鐘在手,他一到了門前,鐵鐘揮起,便向鐵門的鎖,重重砸了下去!

  鐵門上的那柄鎖十分之大,然而那犯人的力道也不弱,「砰」地一聲響過處,鎖已被砸了下來。樂何如此際,還不知那犯人去砸鐵鎖是什麼用意,而他也根本沒有機會去問那犯人!

  因為在他們的身後,許多人已一起湧了上來,樂何如手中單刀飛舞,背對著那犯人,格著攻過來的兵刃,而那犯人第二鐘又重重擊了下去。

  第二鐘一擊下,鐵鎖已被砸下,那犯人雙手用力一推,已將鐵門推開來。兩扇鐵門一推開,只聽得鐵門之內,傳來了一陣淒厲無比的嚎叫聲,緊接著,樂何如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隨著那一陣嚎叫聲,自鐵門之中,沖出了百餘人來!樂何如也不是沒有見過大陣仗的人,百餘人一起,喊著沖了出來,本不足以令得他驚愕,然而,那沖出來的百餘人,樣子實在太可怕了!他們每個人都是鶉衣百結,蓬首垢面,形如鬼怪,而且幾乎每一個人都是骨瘦如柴,雙眼之中,噴著怨毒,無比的怒火。

  那百餘人一沖了出來,不但樂何如吃驚,連結集在門口的武士,也是#吃一驚,不由自主,向後退去,樂何如趁勢,讓開了兩步。

  樂何如此際,已明白何以那犯人要砸開那鐵鎖了,原來那是一座黑牢,他就是要將關在黑牢中百餘人,一起放出來!

  那些人也不知在黑牢中被關了多久,一沖了出來之後,面對著數十武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利刃,竟是恍若無睹一樣,一面嚎叫著,一面向前沖去。

  在最前面的那幾個武士,揮刀攻了上來,立時有好幾個人人頭落地,可是後面的人,仍然像潮水一樣,向前湧了過去。

  樂何如在一旁,看出那些人之中,有許多根本不會武功,可是行動之勇卻是無以復加!

  就在他身前不遠處,一個骨瘦如柴的人,狠狠咬住了一個武士的小腿,那武士手中的單刀,不斷在向下砍去,那人的身子,幾乎已被砍成了兩段,他人也早已死去了,但是他仍然緊咬著那武士的腿肚子。他們手無寸鐵,村了出來之後,只是撕、咬和不斷地嗥叫,那情形簡直就是打開了十八層地獄,放出了一群瘋鬼一樣,刹那之間,無處不是血腥,也沒有一個角落不發出驚心動魄的呼號聲!

  樂何如固然見多識廣,可是像那樣的情形,他也未曾見過,一時之間,他實在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此際,只聽得身邊,那犯人沉聲喝道:「此際不走,更待何時?」樂何如怔了怔,還未曾定過神來,手臂一緊,便將那犯人握住。那犯義的力道十分大,以樂何如的武功而論,掙了一掙,竟未曾掙脫,被那犯人拉著,身不由主,向前奔了出去,那犯人拉著他,不是行向別處,卻是奔進那兩扇鐵門去,才一進門,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中人欲嘔的黴腐惡臭之味,撲鼻而來,幾乎要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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