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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才講了一句,忽然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自天而降,道:「小珊,金龍門有什麼了不得?你是我的徒弟,為什麼不講給他們聽?」

  葉小珊猛地,—怔,抬頭看時,只見鐵柵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一個人,那人身穿鐵絲編成的衣服,正是他們來到鐵雲莊上,所要尋找,近兩年來,在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鐵衣人!

  葉小珊此際受窘於眾人,正盼有人幫自己說活,但見開口的是那個鐵衣人,她心中雖急,是非之心,卻還是有的,惘然道:「我是你的徒弟?」

  那鐵衣人尚未回答,人叢之中,突然有一人跨了出來,厲聲道:「你便是葉小珊?」

  葉小珊見眾人聲勢洶洶,全都針對自己向來,更是心中焦急已極,道:「你又是什麼人?」

  那人約摸四五十歲年紀,生相極是英武,向腰間一拍,道:「我是什麼人,你還看不出來麼?」

  葉小珊向他腰際一看,只見他腰間之上,卻飄蕩著三絲紅綢,心中猛地一亮,道:「你是大涼山范家莊的人?」

  那人道:「不錯,你前數月在甘涼道上,斷了范家紅翎鏢,如今不要你到范家去了,就在此地,作一了斷如何?」

  葉小硼心中極急,道:「你們索性一起上吧!」

  那人踏前一步,剛待出手,鐵衣人已然疾飄而下,身法之快,無出其右,一下來,便站到了那人面前,一掌疾拍而出,那人大叫一聲,立時退後數步,已然受了重傷,鐵衣人道:「什麼人要找她算賬的,找我好了!」

  眾人知道他的厲害,一齊向後退了幾步,只有伍中年、孫泗、張策三人,兀立不動。

  鐵衣人冷冷地道:「你們不是要知道她是誰麼?她是我的徒弟,你們待怎麼樣?」

  葉小珊忙分辯道:「我……」

  她想要講,我不是他的徒弟,但是講出了一個「我」字,只見鐵衣人右手向後略擺,無聲無息,一團小如指甲的物事,已向自己彈來,葉小珊急待閃身趨避時,那團物事突然一個轉彎,像是知道葉小珊的趨避方向一樣,正擊中葉小珊腰間的軟穴。

  葉小珊只覺得了無疼痛,但是一股大力撞來,軟穴已被封住,已然出不了聲。

  從葉小珊開口講話,到她軟穴被封,只是電光石火間,一刹那的事。

  此際,人人都在鐵衣人的面前,只有葉小珊在鐵衣人身後,鐵衣人彈出那團物事時,用的又是至陰至柔的力道,因此葉小珊軟穴已被封住一事,竟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只當葉小珊不說下去,已然默認了自己正是鐵衣人的徒弟!

  張策面色一變,叱道:「好大膽!」

  鐵衣人一聲冷笑,道:「在我門下,當然非大膽些不可,像你這樣,不圖去報父母不共戴天之仇,卻只懂欺侮女子之徒,做我的再傳弟子,我也不要!」

  張策終是年少氣盛,再加鐵衣人提起了他父母之仇,心中更是痛切,大叱道:「父母之仇,只怕你也有份,不然,我們千辛萬苦,在北海找到的寒鐵寶衣,怎麼會在你的身上?」

  鐵衣人怪笑一聲,道:「小娃子,你何不上前,除了下來?」

  張策踏前一步,「呼」地一掌,拍了出去。

  這一掌看來只是直勾勾地擊出,勢子並不甚急,但是其中,已然包含了金龍神功的至陽之力,還可以化為他母親所授的陰柔內功,至於招式,則是簡蒲所傳,一掌之中,已有三家之長,掌才發,掌風已然著地捲起。

  郭有他一見張策貿貿然向鐵衣人出掌便擊,他一則曾經吃過那鐵衣人的苦頭,二則他既知張策是自己生平,唯一老友,金龍神君張恭默之後,那裡肯容他被鐵衣人傷害?足尖一點,人已「刷」地竄出,一面大叫道:「策侄速退,待我來對付他!」

  那一面,獨指仙孫泗,也是手臂一搖,中指疾伸,向鐵衣人的腰間點去,白環谷五矮和眾人,俱都當當連聲,將兵刃掣出在手。

  一時之間,情勢緊張之極,說時遲,那時快,孫泗的一點,張策的一掌,已然同時擊向那鐵衣人,鐵衣人卻只是雙手叉腰,兀立當地,看來連還手的準備都沒有,張策一掌擊到,陽剛之力,立即疾吐,輕飄飄的一掌,已然變得威力無窮,而孫泗的點穴功夫,更是數十年功力所聚,一指戮向鐵衣人的「帶脈穴」。

  兩人滿以為一齊出手,鐵衣人少說也得被震出幾步,怎知張策一掌擊了上去,只覺得觸手之處,其寒無比,砭骨寒氣,隨著一股大力,反震回來,尚幸他年紀雖輕,功力卻高,而且幼年便在北海居住,早懂吐納禦寒之法,兼曾服食寒熱百毒不侵的玉脂雪芝,一覺不好,立即運氣抵禦,但是一掌的掌力,已在刹那之間,被鐵衣人化去,立即後退站定。

  那一面,孫泗一指點了上去,內力疾吐,以他指上功力而論,這一點,就算是寸許厚的石板,也要被他戮穿,但是鐵衣人卻兀立不動,孫泗立即收回手指,鐵衣人哈哈大笑,道:「孫一指,你的指上功夫,還差了些,以後不如叫著『軟指仙』吧!」

  孫泗見自己是用了七成功力的一指,點了上去,對方竟一無所覺,也不禁心中吃驚,對著鐵衣人的奚落,竟無言可答!

  這鐵衣人血魔刃尚未出手,已然非人所能敵,眾人心中,盡皆凜然,只聽得他道:「各位前來到敝處,在下尚未款待,看來人尚未來齊,何不入莊小聚?」

  郭有他道:「確是尚有多人未到,其中有長白山天鷹長老,和雲南雞足山苦尊者!」

  那苦尊者和天鷹長老,全是早數十年,武林中已成公論的十大高手中的人物,尤其是苦尊者,武功猶在金龍神君張恭默之上,佛門功力,深不可測,眾人只道鐵衣人聽了,至少不免吃驚,怎知鐵衣人只是一笑,道:「他們也要來麼?再好沒有,省得我天南地北,既要到滇南,又要到塞北了!」

  言下竟大有苦尊者和天鷹長老不來找他,他也要去找他們之意!

  眾人心中各自警惕,只是鐵衣人又向鐵柵一拍,道:「人人只道鐵雲莊便在鐵欄之中,卻是大誤,也不知有多少人的來送死,我都為他們留下了名字,各位剛才想必全已見過了?各位請隨我來。」

  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去,挽住了葉小珊便走。

  葉小珊身不由主,只覺得他五指緊扣著自己的脈門,隨時隨地,可取自己性命,因此不敢則聲,而心中對他的好意,卻已一掃而空。

  因為她本來只要承認自己只是藍姑的弟子,便可無礙,但如今卻成了是他的徒弟,從眾人的眼色中看來,已可知眾人對她的卑視,心中怎能不大為懊喪?

  當下眾人互使眼色,暗示小心,跟在鐵衣人後面,繞過了鐵欄,直向後面走去。

  那後面乃是一個高阜,阜上林木蔥翠,走進了一座小林子,赫然見一排房屋,呈現眼前,鐵衣人推開了大門,是一個陳設華麗之極的大廳,鐵衣人也不謙讓,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葉小珊仍然被他點了穴道,立在他的椅後,看來像是隨侍在側一樣。

  眾人也紛紛坐定,伍中年仔細又向那鐵衣人打量了幾眼,但是鐵衣人頭臉手足,皆被寒鐵寶衣蒙沒,根本無法辨認出他是誰來。

  伍中年心中,對於自己弟弟伍中星的下落,也極是關心,但是想來想去,伍中星卻是沒有理由,行為如此毒辣,看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閣下究竟高姓大名?」

  鐵衣人尚未回答,忽然聽得半空中傳來一聲鷹鳴之聲,刺耳之極。

  那一聲鷹鳴,劃空而過,聲音兀自在眾人耳際,縈回不已,酒丐郭有他已然「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揚聲道:「你這老不死的,怎麼等到如今方到?莫不是你那只扁毛畜牲,不聽使喚了?」

  郭有他的語聲,是以他一身至高的內力逼出,聲音高吭綿實,直上漢霄。

  只聽得半空中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一個蒼勁已極的聲音道:「好不要臉的化子,整日倒在酒中灌還不夠,又學會了嚼舌根?」

  那向句話才起時,聲音還並不甚高,顯見他人在甚遠,可是語聲甫畢,一個「根」字,便如同半天中響起一個焦雷一樣,直送人耳鼓之中,葉小珊雖然穴道被封,聽了那麼大的語聲,也不由得全身震了一震!

  眾人一起探頭向外望去時,只見首先躍入兩隻高可四尺,雄駿已極,毛作銀灰色的巨鷹,顧盼神飛,剔翎振翅,威風之極。

  接著,一個矮老頭跟在兩隻巨鷹之後,那矮老頭身子著實矮得出奇,站在地上,和那兩頭巨鷹,差不多高下,身上也披著一件灰色長袍,若是不察,乍看起來,還只當是兩大一小,三隻老鷹。

  在江湖上再為孤陋寡聞的人,一見那兩隻巨鷹,也可想知,跟在後面的那人,一定便是享名武林多年,長白山天鷹長老了。

  但此處眾人,除了郭有他與天鷹長老,原是故交之外,因為天鷹長老一向隱居在長白山中,極少外出在江湖上走動,因此儘管名頭響亮,見過他的人,卻真還不多,其餘人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在想像之中,只當天鷹長老一定是肩停雙鷹,身材高大,儼如天神的人物,怎知卻是這樣矮小乾枯的一個老頭子!

  有幾個心中不免存了輕視之念,只是略欠了欠身,便算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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