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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藍姑道:「第二件事,你武功若是沒有練成,千萬不可與報仇之念!那鐵衣人和花香濃,武功均非泛泛,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葉小珊又答應了一聲,藍姑續道:「剛才我和你講我師傅當年的去向,被花香濃打斷。我師傅師母兩人,乃是為了尋找兩件武林異寶,而遠赴北海的。

  在小師弟出生,江湖上朋友送來的賀禮之中,有一件未曾具名的,卻是一幅圖畫,和一封信。

  信上說,北海無數小島之中,有一個島,叫著『寒鐵島』的,島上終年玄冰不化,積雪極深,就在一個大雪坑的底下,結有一棵『玉脂雪芝』。

  那玉脂雪芝,只有在出玉而且終年積雪的山上,才能生長,乃是玉精、冰精兩者混合,配天地間靈氣而成的異物,通體明如水晶,還有一件,便是寒鐵寶衣。」葉小珊一怔,道:「寒鐵寶衣?是什麼?是一件鐵衣麼?」

  藍姑道:「當時連師傅師母,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知道在『抱樸子』一書上,載有玉脂雪芝的名稱,可以益氣輕身,是練武之士的無上至寶,那寒鐵島上所出,既然名曰玉脂雪芝,想必比玉脂雪芝更是有用,因此他老人家才不聽師母的勸阻,決定前去尋找,怎知一去,就從此了無音訊!」

  葉小珊秀眉微蹙,道:「姑姑,你日間一見那鐵衣人,便問他師傅的下落,可是疑心那人身上所穿的,就是什麼寒鐵寶衣麼?」

  藍姑點頭道:「不錯!」

  頓了一頓,道又:「第三件,那鐵衣人雖說師傅師母,已然死去,但是卻未曾提到小師弟的下落,他如果未死,今年也應該二十出頭了,你以後若是在江湖上走動,卻要留心打聽,那是師傅師母的唯一骨血!」

  葉小珊道:「我曉得,姑姑,你還有什麼話要吩咐我?」

  藍姑歎了一口氣,半晌不語,才道:「小珊,你以後若是遇見一個人,叫伍中年的,你告訴他,當年在鎮江和他相遇的藍衣少女,已然命盡陝甘道上,叫他……叫他……不要掛念了。唉!若是早知終於練不成絕情經,我也不致於……」下面的話,簡直是在自言自語。

  葉小珊是何等聰明之人,當然一想便明白,心中暗道:「啊!原來藍姑姑早年曾屬意於姓伍的那個人,是因為想將絕情經練成,因此才硬著心腸離去,她遠遁祁連山一十六年,只怕也有一半理由,是為了避開那個人哩!」

  藍姑歎了幾口氣,道:「師傅當年,還有一個師弟,人稱獨指仙,姓孫,名泗,不知是否還在人間。他老人家極好相識,臉紅髯白,一望便可以知道,若是遇到了,卻非相認不可。」

  葉小珊一一答應,藍姑自知無法可治,為了避免葉小珊傷心,只是和她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晃眼便是兩個時辰,天色已明,藍姑的聲音,斷斷續續,陽光透入土地廟中,葉小珊看見她臉色青白,一絲血色也無,大驚道:「姑姑!」

  但藍姑已然眼慢慢閉下,突然一陣抽搐,葉小珊伸手一探,鼻息全無,已然死去!

  到了最該傷心的時候,葉小珊反倒沒有了眼淚,默默地望了藍姑半晌,低呼幾聲,抱起了藍姑的屍體,施展輕功,向前飛馳。

  直到天色傍晚,才見面前崇山峻嶺,葉小珊毫不猶豫,便向山中走去,直到天色黑了下來,才來到了一個靜僻的山谷之中,就在當地,挖了一個坑,找了些平整的石板,將坑鋪好,才將藍姑葬了,又在上面壓了好幾塊大石。

  等到做完那些,痛定思痛,伏在墓上,痛哭失聲,哭聲淒絕,連晚歸的烏鴉,像是也受了感動,在空中低回不已,不時發出同情似地一叫。

  葉小珊哭了半晌,再抬起頭來時,已然是滿天星斗,一彎新月,斜掛天際。

  她定了定神,心中了無主意。

  須知她一十六年來,都在藍姑照料之下過日子,簡直還是一個小孩子,但如今驟然失去了藍姑,江湖險惡,她怎知怎麼才好?

  想了半晌,自言自語地道:「我既然曾答應藍姑,出家為尼的,不如就找一個尼姑庵,先剃渡了再說!」

  正在想著,聽得不遠處飄來了幾下鐘聲,抬頭一看,對面峰頭上,像是有一個寺院。

  葉小珊心想:「反正是削髮出家,管他是尼姑庵,和尚寺,還不全是一樣的麼?」

  又向藍姑的墳頭,依依不捨地望了幾眼,正待離開,陡然間大吃一驚!

  原來就在她一個轉身之際,身子一偏,看到另一旁的一塊石上,竟然刻著「藍姑之墓,葉小珊立」八個巴掌大小的字!

  事情如此之快,焉能令得葉小珊不大吃一驚,忙喝道:「誰?有誰在這裡?」

  放目四顧,卻是仍無一人,而且四下裡靜到了極點,除了不遠處一道小溪,在月色下閃著銀光,潺潺而流之外,一點其他的聲音都沒有。

  葉小珊湊近那塊大石一看,只見那八個字看來不像是斧鎏而成,心中更是大奇,暗道:「奇了,難道老天爺知道藍姑姑會死,又知道我會將藍姑姑葬在此處,因此便天生了這樣的一塊石碑?」

  但繼而又大搖其頭,道:「不會的,若是那八個字早在,為何剛才竟未看到?」

  想了半晌,覺得最可可能的情形,是自己伏石痛哭之際,有人悄沒聲地走來,在石上留下了這八個字,又走了開去。

  但那人竟能令得自己全無所覺,難道是天上的神仙不成?否則又何以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為事情實在太奇,所以葉小珊不免想到「老天爺」和神仙的身上去,好半晌,未見有動靜,又叫了幾聲,也無人答應,為防意外,將金龍鞭抓在手中,這才轉身向谷外走去。

  走了山谷之外,又聽得三下鐘聲,在荒山野林之中,那鐘聲傳來,分外淒涼,令人想到在荒山古寺靜修的僧人,一生一世,不和方外之世相觸,過著苦淒淒的日子。

  葉小珊想起自己出家為尼之後,也不免如此,心中不由得一陣難過。

  此時,藍姑乍死,她心中悲痛未已,想起自己答應藍姑的話,不能不做到,而且藍姑死後,再也不能從人學武,江湖如此險惡,人人本領,都像是大過自己,更非練那絕情經不可。

  可是「絕情」兩字,究竟講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要難得多,尤其葉小珊天性好動,至情至性,因此在出家為尼之心,最堅決的時候,想起出家之後的生活來,心中也不免有淒然之感!

  當下循著鐘聲,抬頭看去,只見前面山坳之中,隱隱有一角紅牆,心知定是一所寺院,便一直向前走去,但越是走,越是景色荒涼,四處簡直連草木都沒有,全是光禿禿的石頭。

  葉小珊心中暗忖,這事情也透著奇怪,寺院造在那麼荒涼的地方,有誰去上香?和尚都不是要餓死?

  一面想,一面已經走了一個山角,只見那座寺院,竟然出乎自己的想像之外,極是宏偉!

  但是,卻門庭冷落,寺門前的一個廣場上,已然長滿了雜草,寺門半開半掩,上面一塊匾額,四個「上元古刹」的金字,也已經剝落不堪。

  葉小珊走到寺門口,頓了一頓,大聲道:「有人麼?有人要剃渡出家哩!」

  叫了兩遍,卻來見有人回答,葉小珊咕噥道:「難道和尚都死完了?都說佛門廣大,為何不出聲接納要出家的人?」

  一面說,一面推門走了進去,只見迎面便是大雄寶殿,香煙繚繞,只不過燒了一小截,顯然是才點上的,七八支明晃晃的大燭,也燒了沒有多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

  葉小珊又高叫了幾遍,也是沒有人答應,便穿廓過廡,找了起來。

  那寺院著實大得可以,但是卻找來找去,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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