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鐵衣大俠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自此,她便一個人住在井底,采些小果子,打些兔子,也不敢生火,就那麼生吞活剝地吃了,雖然和野人一樣,仍覺得舒服,閑來無事,便翻那本書,照著書上的那本圖形去學,漸漸地,給她發現那書是教人練武的,而更奇的是那張石床,每睡到半夜,一定熱醒,醒來無事,便連夜練武。

  不知不覺間,過了七年,那一年夏天,山間出了大蟲,財主請了幾個武師,到山中來打老虎,走到井邊,剛好簡蒲在井下取出了明珠練功,被那幾個武師發現,在井旁大叫。

  那本書,正是前輩武林人物所留,旁門十大內功之一的「峋嶁神書」,簡蒲經過七年苦練,已然將書中武功,完全練成,一聽到上面有人講話,而且還有自己當童養媳,稍有做錯什麼事,便拿鐵條抽打自己的一個財主家的管家的聲音在內,激起了心頭怒火,來到井底,湧身一躍,便直竄出井外。

  那些武師一見井中有人竄出,自然紛紛喝打,但怎是簡蒲的對手?不出三招,六七個人,已然都身負重傷,簡蒲複回石室,將「峋嶁神書」和那顆明珠帶了,穿了那管家的一件皮襲,連夜上財主家去,將那財主一家老小,盡皆殺死,才泄了心頭之恨。

  從此,她便開始在江湖上行走,不到一年,便聲名大噪,再加她天生美人胚子,雖然日子過得那麼痛苦,卻仍是豔光照人,但是也正因為她以前的日子過得太苦,便不信世上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和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理,行事全憑自己高興,有人來向她追逐求婚的,皆要武功勝過她,才有可能,可憐不知有多少年輕人,死在她的手下,因此江湖上便送了她一個玫瑰仙姑娘的外號。

  生平只有在佛門高手,東普陀神尼無我大帥手下,敗過一次,也就是這麼一次之後,她便極少在江湖上露面,那面旗子,正是她當年信物,號稱見旗如見人,江一統和伍中年,那能不驚?

  但伍中年雖然吃驚,兄弟墮江之仇,他卻不會忘記的!更何況,伍中年自認萬難逃脫江心脈的手掌,而且即使逃脫,本門戒律如此之嚴,以喂毒的兵刃連傷三人,最輕也得受斷去雙手的懲罰,總是一死,若能在死前親手報了兄弟的大仇,豈不是九泉下相見,也好交待些?因此他才雙眼緊緊地盯住了前面,準備那個女子一到,便不顧一切,躍起應敵。

  因為江心派中諸人,一見到兩匹馬中,有一匹插著白底紅玫瑰旗,而講話的又是女子聲音,心中皆存顧忌,知道玫瑰仙姑簡蒲此人,萬萬得罪不得,因此已然全都向旁躍開,而伍中年也已然站了起來。

  那兩匹馬的來勢極快,轉眼之間,已然跑到了眼前,馬上兩人,一躍而下,一點也不錯,正是那兩姐妹,此時已全換上了女裝,一個穿一襲湖色皺紗衫,另一個則是寶藍色的衣衫,更顯得美豔出眾,那面有紅痣的一個,一搖手中旗子,道:「誰都別動,玫瑰仙姑說,這姓伍的和她有一段淵源,江老爺子,你能不能看在玫瑰仙姑面上,不要再難為他?」

  一面說,一面走了近來,向著伍中年微微一笑,現出頰上一個深深的梨渦,而那粒紅痣,又恰在梨渦之旁,豔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伍中年本來已要一躍而上,在他來說,就算是玫瑰仙姑簡蒲親臨,也至多只是一死,但因為怕對方共有兩人,自己雖以寶刀,但左肩卻已受傷,而且江心派人物,又有可能相阻,一發不中,徒惹笑活,他一向行事慎重,因此才遲疑了一下。

  怎知忽然間,對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並且打著玫瑰仙姑簡蒲的旗號,救自己來了!這一來,倒叫伍中年呆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是那面有紅痣的姑娘,向自己一笑,更覺得心中煩亂,但他究竟是有主意的人,冷笑一下,心中已有主意。

  江一統聽說要他放人,不禁面有難色,那兩姐妹面色一沉,道:「怎麼樣,你不想放他是不是?那也不打緊,我們這就走!」

  一個轉身,便想離開,江一統心中大驚,面上失色,忙道:「兩位姑娘且慢!」

  他情知若是得罪了這個女魔頭,只怕不出一個月,江心派三字,便要被她在武林中抹去!從此再也沒有江心派!那面有紅痣的姑娘冷笑一聲,繃緊了俏臉,道:「到底是怎麼著?你可快點打定主意,我沒有那麼空,簡前輩也還等著聽回音哩!」

  江一統的心,確是為難已極,若是不答應,等於是得罪了玫瑰仙姑簡蒲,江心派聲勢雖然浩大,亦非其敵手,若是答應,伍中年連傷江心派三個高手,此仇若是不報,何以服眾?這個掌門人也就當不下去,但那兩個姑娘面如冷霜,又不等他回答,連考慮都不讓他考慮一下,他只得「嗯嗯」地「嗯」了半晌,道:「玫瑰仙姑令旗既到,本應從命,但此人與咱們江心派有極深的仇恨,若是此仇不能報,未免……」

  兩姐妹一起冷笑道:「哼!實和你說了吧,他既和玫瑰仙姑有淵源,就算殺了你的父母,你也只好抹了抹淚算數,還多廢話作甚?」

  江一統面上變色,且又不敢發作,正在此時,祝波臣突然走向前去,附耳道:「江老爺子,這事好辦,玫瑰仙姑不能老跟著這廝,咱們派人悄悄地跟著他,那怕跟上三年五載,總有報仇的一天!」

  水中仙江一統點了點頭,道:「好!姓伍的,你跟著那兩位姑娘走吧!」

  伍中年見江一統枉自為一派掌門,竟然被這樣的一面旗子嚇窒,連本派的這種深仇,都肯不了了之,以前對他的尊敬之心,不由得丟了好些,冷笑道:「那就再見了!」

  話雖出口,但是仍站在當地,卻並不動彈,兩眼似要冒出火來,緊盯在那兩姐妹身上。

  祝波臣見師傅聽了自己之計,呼喝一聲,道:「沒事了,咱們走吧!」

  五人身形掠起,落在小船之上,小船上人吹起號角,劃動船漿,箭也似向江心射出。

  伍中年見他們去遠了,右手緊緊握住了血魔刃,一字一頓地說:「好哇!你們自己找上門來了,一起上吧!」

  一個「吧」字才出口,血魔刃「刷」地蕩出漫天紅影,「一削三才」,左掌「呼」地一掌推出,那一招「一削三才」,逕奔那面有紅痣的一個削到。

  兩姐妹身形也真靈巧,雖然萬萬想不到伍中年會突然出手,但紅光一閃,她們已然向旁疾掠了開去,等到伍中年跟蹤而至,刀勢已竭,血魔刃鋒口過處,只將那面有紅痣的一個衣袖削下一小塊來,嚇得她花容失色,嬌叱道:「喂!你手中的刀有毒,可不能胡亂傷人!」

  伍中年「哈哈」一笑,那一笑,實則上和號哭差不許多,身形一矮,紅光又起,攔腰揮到!那女子又趕緊躍開,道:「且慢,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和你說!」

  伍中年冷冷地道:「什麼事?」

  橫刀當胸,左掌向下微按,這本是陰陽劍法中的一個起勢,雖然看來身形凝立,但真力早已凝聚在左掌之上,只要內力一吐,立即可以騰身而起,將招式展開,當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神妙無窮。

  那女子道:「你這人,我們好意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不感謝,還要以這種毒刃害人?我們手持玫瑰仙姑令旗,你難道就不怕麼?」

  伍中年怪笑數聲,道:「莫道是一面旗兒,就算她親臨此處,又豈能阻我報殺弟之仇?」

  另一個女子在遠處叫道:「伍朋友,你這話可講錯了,你兄弟可是自己跌下江去的,並不關咱們的事,就算他跌下江去,是因為我們的不好,如今我們也冒著極大的險,救了你一命,互相之間,難道還抵不過麼?你要再動手,也未免太不明事理了!」

  伍中年聽了一楞,暗忖聽她如此說法,這兩姐妹似乎又不是邪派中人,倒像是將伍中星逼下江去之後,一直心中不安,想要對自己做點好事,以求彌補那樣,但她們兩人雖對自己有恩,自己也不知道她們所說「冒著生命危險」,是所指何事,然而兄弟之仇,又絕無不報之理?正色道:「你們不必花言巧語了!殺弟之仇,我若不報,尚算人麼?快亮兵刃!」

  這幾句話的工夫,兩姐妹已會合一起,並肩而立,江風吹來,滿頭秀髮,飄拂不已,衣袂更是隨風而動,顯得秀麗無比,但兩人臉上卻掠過了一陣幽怨之色,齊聲道:「你當我們是花言巧語來騙你的麼?你看,這是什麼?」

  手一伸,遞過了那面旗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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