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鐵衣大俠傳 | 上頁 下頁


  房門一開,室內更是明亮,伍中年已然可以看清,那人沒頭沒臉,連手足都一齊罩住的那件奇怪衣服,乃是用鐵絲編織而成的。

  因為衣服是穿在那人的身上,因此也看不出這件鐵衣,有多少厚,只是從那人行動之遲緩無比來看,可以想像,一定沉重無比。

  伍中年心中大是奇怪,心忖這人怎麼自己找自己麻煩,做那以一件重不可耐的衣服來穿上?看來是武林中人,穿上以防對方兵刃,則如此行動不便,好易被人擊中,若是對方內力深厚的,雖然隔著一層鐵衣,亦不難以內力將你震成重傷!

  伍中年雖然感到那人著實蠢得可以,但人家總是救了自己一命,又想掙扎著坐了起來,但是卻無能為力,只得苦笑一下,道:「多謝閣下相救之德,不知我在此已然多少時間?」

  那人像是未曾聽聞一樣,只是兩隻眼睛在伍中年身上,轉了一轉,又回過身去,向門外招了招手,只見門口又是人影一閃,出現了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子。

  伍中年心想,大概他們是父子兩人,居住在此地的,那小孩子生得甚是瘦削,但眼睛極大,一進屋內,便左看右看,一望而知,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那鐵衣人向床上伍中年一指,突然跪了下來。

  伍中年不禁大驚,道:「閣下……何以行此大禮?叫我怎麼耽待得起?」

  伍中年本來就是一個極通情理之人,他自己蒙人相救,理當行此大禮,向人叩謝才是,如今反倒受人大禮,如何禁受得起。

  雖然傷勢沉重,剛才接連兩次,想要坐起身來,都不能夠,這時心中一急,便強忍了胸中疼痛,一翻身,坐了起來,伸手要去扶那人時,卻見那人跪在地上,搖搖晃晃,像是跪都跪不穩神氣,忙道:「閣下……」

  但只講了兩個字,「砰」地一聲,那人已然倒地不起。

  伍中年不由得心中大駭,忙又牽起點身,只見那鐵衣人身臂簌簌發抖,抬了起來,向那孩子指了一指,喉間「唔」地一聲,手臂垂下,與身相碰,又發出「錚」地一聲,便沒有了動靜。

  伍中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只見那孩子「啊啊」大叫,年紀雖小,但聲音卻極是洪亮,若不是親眼看見,萬萬想不到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會發出那麼洪亮的聲音來,倒像是已有兩三年內功根底似地。

  一面叫著,一面用力推那倒在地上的鐵衣怪人,將他推得不斷在地上打滾,可見那孩子的氣力,實在驚人之極,那人則手腳俱皆軟而無力,伍中年一眼便看出,那人已然死去!

  若是伍中年未曾受重傷,此時自然可以翻身躍起,看個究竟。

  但是他此時在榻上坐起身來,已然極是辛苦,手臂所撐,好像是千斤重物一樣,一個支持不住,重又昏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時,日頭已然正午,一看屋中情形,仍無變化,那鐵衣怪人,仍然躺在地上,那個孩子則爬在椅上,在玩弄那盞油燈,手指在油盞中一浸,又放在口中吸得津津有味。

  此時,伍中年真如同墮入五里霧中,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在金山之上,被涼亭上墮下的大石打中,昏迷之後,曾發生了什麼事。

  若說是被這鐵衣怪人救起的,則此人本領一定不小,何以進得門來,一言不發,便自死去,那孩子又是他的什麼人?何以年紀那麼小,卻又力氣這麼大,又見他死去,一點悲戚之感也沒有?反倒津津有味地玩弄那油燈,看來不像是在此居住的模樣,莫非是鄰里人家的小孩子?但仔細一想,卻又不像,只得叫道:「孩子!小娃子!」

  那孩子像是聽不到一樣,好半晌,才見他回過頭來,拍了拍肚子,「啊啊」地叫了兩聲。又作了個手勢,像是肚餓想要吃飯。

  伍中年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本來想要在這孩子口中,套問出一些究竟來,但如今看那孩子模樣,雖然生得極是清秀,也是一副伶俐相;不過分明是個天生的啞子,天生的啞子,自然是由聾而來,難怪剛才伍中年叫了那麼多聲,他一點也沒有聽到了!

  那孩子既然又聾又啞,而且年紀又小,只不過三四歲大小,未必會識字,當然不能在他身上,套問出什麼來,哭聲更是驚人之極,伍中年在重傷之餘,竟感到耳際「嗡嗡」地被他哭聲,震得飛癢。

  伍中年一聽這孩子哭聲如此驚人,不由得心中一動,向他招了招手。

  敢情那孩子大聲嚎哭,只是假裝出來的,一見有人向他招手,便一躍而起,向床邊跑來,仰起了臉,望著伍中年。

  這一來,伍中年更肯定這孩子不是等閒人物。不是幼時曾服什麼對於練氣氣功,大有幫助的靈藥仙果?便是他的父母,武功驚人,在他一出世,便以本身功力,緩緩渡入他的體中,以致三四年下來,這孩子也在無形中有了兩三年的功力。

  但是要將本身功力,渡入一個嬰兒體內,首先也得給這個孩子服下固骨強身的靈丹,還要內功絕頂,方能有成,否則不但對孩子無益,而且還要有害。

  不論怎樣,這個孩子總是個大有來歷之人,已是不成疑問,但偏偏自己一動也不能動,否則,解開那件鐵絲編的衣服,看看那人是何等樣人,或是在房中搜上一遍,至少也可以得個梗慨。

  想了一會,便向那孩子作了一個手勢,不讓他亂走,自己便閉目養神起來。

  伍中年身受重傷,是因為驟見愛弟墮江,心中悲痛過甚,易於自己調治,何況他已得陰陽叟單殘枝七分真傳,兩番昏迷,已然好了不少,再一閉日養神,凝聚真氣,勉力運轉,不知不覺間,胸前憂氣之感,又去了不少,覺出全身真氣雖然遲滯之極,但已可勉力運行,照此辦法,一個對時,必可起床走動,正在歡喜,忽然又聽得「叭」地一聲巨響。

  伍中年此時,雖然已經可以以本身功力,來治療傷勢,估計一個對時之後,便可以起床行走,但是要全都康復,只怕也非要七八天工夫不可,在這七八天中,當然不能受到打擾,若是有什麼麼對頭,尋上門來,更是糟糕,因此一聽到巨響,心中便猛地一驚,睜開眼來一看,卻不禁又釋然一笑。

  原來那一聲響,仍是那孩子所發,只見他從門中拖著一隻大布袋進來,那布袋幾乎比他人還高,因此看不見前面的物事,一不小心,將一張椅子撞翻,才發出了那麼大的一下聲響,並非有外人來到。

  伍中年見那只大布袋從外面看來,凹凹凸凸,也才知道袋中放著些東西,只見那孩子抓住了袋子,用力一撕,袋中滾出來的,竟全是做就了的乾糧,伍中年久未進食,此時精神又好了些,只聞得撲鼻香氣,一轉身,拾起一個便吃。

  看那孩子時,也滿面笑容,一手抓了一個,左看看,右瞧瞧,像是決不定那一個才好,最後,終於狠狠地啃了一大口,狼吞虎嚥,一會兒,便將兩大團幹饃饃,吃了個乾乾淨淨,食量之大,也不是三四歲的小孩所應有的。

  伍中年一面吃著乾糧,一面又細心打量那孩子,只見那孩子沖著他直做手勢,鬧了半晌,才弄明白他是說那袋乾糧,是從屋後找來的。

  伍中年心中更奇,暗忖如此說來,這孩子和屋主人更是沒有關係了,只怕那鐵衣怪人,也未必是屋主人,但主人又在什麼地方,那鐵衣怪人臨死時向自己跪下,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自己照料這個孩子?

  想了半晌,未得究竟,不一會,天色已然黑了下來,那盞油燈,也早已燃盡,孩子也伏桌而睡,伍中年重新運氣療傷。

  到第二天明時分,已然能夠站了起來,初下地時,還不免頭重腳輕,但不一會,便已然站穩,看孩子時,還睡得濃酣,便走出居外去一看,只見屋前乃是一個小小的花圃,種著些花卉,有竹籬圍著,遠望江水,金山兀立江心,可知仍然是在鎮江,幹到屋後一看,一間矮矮的,乃是廚房,進去一看,收拾得頗為整潔,可知這屋子以前並非是沒有人來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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