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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那兩下冷笑聲,饒了她等三人,也已然聽到,甘剌麻一彎身,坐了起來,喝道:「小丫頭,你笑什麼?」

  董小梅心想也難怪他們誤會,那冷笑聲,的確就是在自己身旁發出的,但是卻又未見有人。她本想分辯幾句,但是又懶得開口,只是冷冷地望了甘剌麻一『眼。

  甘剌麻在地上一按,人直跳了起來,道:「這小女娃來得古怪,莫非是五台派中來的奸細?」他此言一出,連董小梅也不由得「撲嗤」一下,笑了出來,饒了她道:「甘兄,五台派全是僧人,哪有女子,小姑娘,我這位弟兄,是個渾人,你莫計較。」

  董小梅趁機問道:「三位剛才提到沈雄,可是騰天金蚊沈雄?」

  饒了她點頭道:「是。」董小梅道:「據我所知,在沈府所發生之事,乃是沈夫人慘被害死,下手的是一個少女,不知又與五台派何關?」

  饒了她尚未回答,連無異已然道:「與你無干,你不必多問。」

  董小梅「哼」的一聲,不再言語,連無異忽然也跳了起來,身形疾躥,繞著山神廟中,上上下下,迅速地轉了一轉。

  當他上下躥動之際,身法之快,無與倫比,當真不虛了「神行無影」的外號,頃刻之間,已然回到了原地,甘剌麻問道:「連兄作甚?」

  連無異道:「你們聽剛才那一下冷笑聲,可是這小女娃所發麼?」

  兩人見問,也不禁為之一怔。董小梅語言嬌脆,極之動聽,但是剛才那一下冷笑聲,卻甚是冷澀,而且也像是男人所發。

  甘剌麻忙問道:「小女娃,剛才冷笑聲,可是你麼?」董小梅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是我來?」甘剌麻一聲怒吼,廟頂瓦片,竟跌了好幾塊來,道:「什麼人鬼鬼祟祟?」

  他一言甫畢,只聽得「砰」的一聲,廟門又已跌了下來,一個人,低著頭,疾沖了進來。

  甘剌麻一個轉身,喝道:「是你麼?」那人一抬起頭來,道:「什麼?」甘剌麻道:「适才偷偷冷笑的,可是你麼?」

  那人「嘿」的一聲,道:「在下剛趕到,什麼冷笑不冷笑的?」

  甘剌麻向那人一看,只見那人,一身白綾長衫,上面繡著叢叢翠竹,顯得極其清雅,臉上卻緊緊地繃著一張人皮面具。

  那人一抬起頭來,一望到甘剌麻,便怔了一怔,像是他認識甘剌麻的一樣,一抬手,將門倚好,道:「在下只是路過此處,以避風雪而已。」

  一面說,一面便向山神廟的另一端,走了過去,逕自坐了下來。

  甘剌麻見沒有結果,也不再去理他,口中只是罵那剛才發出冷笑之人,可是他罵了好一會兒,也未見有人答腔,他便也住了口。

  過了沒有多久,廟門又被推了開來,但是這次卻並未跌倒。只見一人,閃身而入,那人一身灰衣,上面沾滿了雪花,頭髮甚長,束了一個髻,裝束得非僧非道,一進來之後,便叫道:「好冷!好大的雪。」

  一面叫嚷,一面來到了甘剌麻的身旁,他才在甘剌麻的身旁經過,便突然全身,抖動起來。他身上積著老厚的雪,這一抖動,倒有一大半,沒頭沒臉的,落到了甘剌麻的身上!

  甘剌麻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欠身,手揚處,便已然將那人當胸抓住,只見那人,約莫五十上下年紀,面色焦黃,襯著白多黑少的一對眼睛,稀稀疏疏的幾根短須,十足是個病鬼!

  看他臉上的神情,像是被甘剌麻陡地抓住,很是驚惶一樣。

  甘剌麻大聲喝道:「你沒長著眼睛麼?怎麼亂向人身上抖雪!」

  那人「哦」的一聲,道:「實是對不起的很,我晚晚只在此過夜,往常,廟中所躺的,是一隻黑狗,一隻黃狗,一隻白狗,怎知今日喝了兩杯,沒有看清是三位躺在此處,見諒,見諒!」那人話才講到一半,連無異和饒了她兩人,已然面上色變。

  那人所說的話,分明是在罵他們三人!因為他們三人所穿的衣服,正是黃、黑、白三色,兩人互望了一眼,連無異冷冷地道:「朋友說得好笑話啊!」那人卻道:「不敢當,不敢當。這位金眼朋友,可能放了在下?」

  金眼猩猩卻未曾覺出那人是繞著彎兒,在罵自己是畜牲,他見自己一出手,便將那人抓了個實,只當來人無甚本領,便鬆開了手。

  那人向旁,走出了兩步,自言自語道:「我說那條黃狗,不是東西,誰知倒也不壞!」

  那人雖在自言自語,但是語音卻是很大,山神廟中,人人都聽得到。

  黑骷髏連無異再也按捺不住,沉聲道:「朋友你口中不乾不淨在說什麼?」黑骷髏連無異,在昔年邪派群英,聚會定名之際,排名第七,近年來武功更是精進,若不是他看出那人的情形有異,早已下手了!

  那人略略偏過頭來,道:「黑狗想咬人了!」

  此際,不但連甘剌麻,董小梅等人,聽出了他是在罵人,連那蒙面人也是一聲冷笑,連無異氣往上沖,道:「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卻伸了一個懶腰,攤開了廟角處的一張草席,就想睡了下去。連無異「哼」的一聲,手在地上磚縫處一插,食、中兩指一用力,已然扳下了一小塊磚角來,道:「灰狗亂吠,非打不可!」

  一揚手,那一小塊磚角,便向那人腹際的「分水穴」,激射而出。

  那人卻像是渾然未覺一樣,只聽得「啪」的一聲,那塊磚角,擊中了那人的分水穴,可是那聲音,卻如擊中敗木!

  董小梅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不禁陡然一驚,暗忖父親曾對自己說過,武林之中,異人頗多,有許多根本不好名聲,只是遊戲三昧,並無人知他們名頭,日後在江湖行走,切要小心。尤其是遇到兵刃,手掌擊了上去,如中敗木的,原是內外功倶緣絕頂的人物,絕對不可以得罪等語。

  如今,那人中了去勢如此之急的一塊磚角,行若無事,而聲音又如此怪異,難道其人,竟是一流高手不成?但是看他的樣子,卻又不像。

  她心中正在納罕間。連無異一見自己,運了六七成功力所發出,其力道足可深陷人牆的一塊磚角,分明擊中了對方,對方竟然會行若無事,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甘剌麻「咦」的一聲,道:「連兄,此人難道全身皆有道家罡氣護體麼?」

  須知甘剌麻人雖渾,卻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見識自然也非同凡響。

  他一見這等情形,自然便想起,只有佛門金剛不壞身法,和道家先天罡氣,才能有這樣能耐,而眼前此人,又不是和尚,所以才有此一問。

  連無異尚未回答,饒了她已然道:「自然如此,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連兄,這位朋友,便是揀了便宜,奪去了紫金英的那位了!」

  饒了她此言一出,那坐在一角的蒙面人,身子也不禁震了一下。

  可是看那人時,那人卻已然仰天八叉地睡了下來,像是根本聽不到他們的交談一樣。連無異將海內外正邪各派的高手,俱都想了一遍,實在想不出有這樣的一個人物來,心中無限狐疑,低聲說道:「然則剛才那下冷笑聲,也是他所發出的了?」

  饒了她點了點頭,也低聲道:「我們固然不必怕他,但是我們五臺山有事,何必再枝節橫生?」他這裡話才講完,那人翻了一個身,咕噥道:「五臺山的和尚,是吃狗肉的,三條肥狗,送上門去,正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他一面說,一面口中還「嘖嘖」有聲,像是五臺山的和尚吃起狗肉來,他也有一份一樣!饒了她等三人,面色又是一變,饒了她「刷」地站了起來,先向那蒙面人和董小梅一拱手,說道:「兩位請暫且離開此處一下,有益無損!」

  董小梅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雙方,可能會動手打起來。

  這種事情,她找都找不到的哩,如何便肯離去,忙道:「外面那麼大的風雪,你叫我上哪裡去,這山神廟更不是你的!」

  那蒙面人也道:「閣下好意,在下心領了!」兩個人沒有一個肯離去的。

  饒了她向連無異和甘剌麻兩人,一使眼色,便向那灰衣人走去。他傷勢已然愈了大半,步履之間,氣勢雄渾,高手風範,果然不同凡響。

  他一來到那人的身邊,便沉聲道:「朋友,我們與閣下,素不相識,但閣下數次出言不遜,何不一見高下,以免徒學市井無賴?」

  那灰衣人不聞不問,反倒「呼嚕」之聲大作,饒了她冷笑數聲,突然一俯身,便向那人的懷中抓出,他出手快疾無倫,只聽得一下裂帛之聲,那人衣服,已被撕開,而饒了她的手中,也已然多了拳頭大小,紫熒熒的一塊物事,正是紫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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