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劍雙飛 | 上頁 下頁


  惠能和尚大聲道:「好!」

  身子向後略矬,似坐非坐,似站非站,已然拿定了一個馬樁。

  他人生得肥大,一拿馬樁,身上的肌肉,更是塊塊憤起,盤虯驚人。

  同時,只見他雙臂之上,像是有七八隻小老鼠,在來回亂竄一樣,奔突不已,周身骨骼,也迸出炒豆也似的一陣「啪啪」之聲。

  眾人俱都知道他在運本身外門真氣。武學一道,本分內外兩功。內功一途雖然難學,但是容易到達極高的境界。外門功夫,卻是容易學,但是要到爐火純青的境地,卻是極難。

  一般武林中人,能以將外門功夫,練到第三重境界的,已然是了不起的事。

  而惠能和尚,卻已然到達了第六重,據武林中人所知,並世之間,除了浙南雁蕩山天魂上人,以及內外功兼修,在武林中極少露面的大俠賴五兩人,已然分別練到了第七、第八重境界之外,已然未曾再聽得有什麼人,勝得過他的。

  因此,當惠能和尚一運起外門功力之際,四周圍不禁發出了一陣驚歎之聲!

  惠能和尚面有得色,過了不一會兒,大喝一聲,禪杖向地上猛地一頓!

  他那一頓,禪杖柄正好頓在一塊青石板上,只聽得「叭」的一聲,那青石板在杖柄頓落之際,裂了開來,齊齊整整,成為八塊!

  此際,聞聲而來的人,已然越來越多。

  那些人,全是前來為騰天金蚊沈雄賀壽的,自然也是些武林高手。

  本來,要將一塊四寸來厚的青石板頓碎,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難得的是石板裂開的紋路,竟然如此整齊,可見惠能和尚的外門功力,實在也已然練到了圓滑自如、收發由心的境地。因此,人叢之中,立時有人為之,大聲喝起采來。

  惠能和尚緊接著,又是一聲大喝,身形猛地站直,向前跨出一步,叫道:「第一杖來了!」

  只見他手腕猛地一振,那條禪仗,突然風車也似,呼呼地轉了起來,轉到了一半,突然一頓,那一頓,只不過電光石火間的事,禪杖已然捲起狂飆,向饒了她頂門,當頭砸下。

  在惠能和尚聚集外門功力之際,饒了她一直只是冷冷地看著惠能和尚。此際,那挾著排山倒海之力的一杖,當頭壓了下來,來勢之快,實是捷逾閃電,眼看要擊中饒了她的頂門之際,饒了她才倏地一伸手,從袖中抖出一柄摺扇來,向上迎了上去。

  看他的出招之勢,輕飄飄地,簡直一點力道也沒有,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極之輕微的「叮」的一聲,摺扇和禪杖,已然相交。

  也就在這個時候,只見饒了她左臂,向旁邊輕輕一帶,惠能和尚的腳步,突然向外一個踉蹌,「蹬蹬蹬」地直跌了三步,方始站穩,已然漲得滿面通紅,饒了她卻仍然是神定氣閑,若無其事!

  這一下變化之快,除了有限的幾個高手,在饒了她摺扇甫一揚起之際,便已然看出,惠能和尚必要吃虧之外,其餘人盡皆大出意料之外,一時間,連喝采聲也忘了發出,反倒沉靜無比!

  騰天金蚊沈雄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也是陡地吃了一驚,低聲向身邊的史泰問道:「史鏢頭,那人將上乘內家的『四兩撥千斤』功夫,使得如此出神人化,他究竟是什麼人?」

  史泰的面色,一直極是惶急,像是有什麼大禍將臨一樣,見沈雄發問,才低聲道:「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人,但是他襟上繡的那朵黃梅花,卻是——」史泰才講到此處,只見人叢之中,一聲長嘯,已然飛出一人來。

  那人才一現身,便顯得他不同凡響。

  只見他先是身形陡地向上拔起兩丈來高下,簡直像是一縷青煙,直升半空一樣。

  拔起兩丈來高之後,突然斜斜向下落了下來,一起一落之間,快得出奇。直等他落了下來,眾人才看清他也是一個僧人。

  只見他披著一件月白色的袈裟,生得又高又瘦,像是一枝枯竹。

  而面上更是一絲肉也沒有,貌相怪異之極,但是偏偏雙眼閉合之間,精光四射,有認得他的,心中盡皆吃了一驚。

  因為惠能和尚,究竟是為什麼和饒了她動起手來的,根本無人知道。

  如今,從人叢中躍了出來的,卻是惠能的師兄,五台派掌門,惠德禪師。惠德禪師平時自視極高,不肯輕易出手。

  此際他也出場,可知事情已經鬧大了!

  惠能和尚在突然之間,自己杖上的力道,被引向一邊,反倒踉蹌跌出之後,只是呆呆地站著,伸手摸著光頭,看他的情形,像是敗得莫名其妙!

  直到惠德禪師一出場,他才大叫道:「師兄,你來作甚?」

  惠德禪師道:「師弟,你向這位檀樾,叩一個響頭,退後去吧!」

  剛才,惠能和尚和饒了她議定的,乃是一個若能接得了惠能和尚的三杖,惠能和尚便需向他,叩上三個響頭。他們雖是未曾說明,若是接不住時,該當如何,但是人人心中盡皆明白,若是接不住那一杖時,除了立時橫死之外,再無第二條路!

  惠能和尚一聽,大聲道:「師兄,我才打了一杖,還有兩杖哩!」

  惠德禪師喝道:「再有十杖,你也是一樣不濟,還不快叩頭了事?」惠能和尚對這位師兄,敬畏之極,滿面無可奈何之狀,走向前去,向饒了她叩了一頭,饒了她卻只是昂然立著,並不回禮,也不攙扶。眾人已看出,惠德禪師的面色,難看之極!

  惠能和尚叩完了頭,站了起來,口中尚自不斷咕噥,道:「還有兩杖,就不給人家打了,虧本,虧本,這樣下去,連和尚都當不成了!」

  眾人聽了,心中實是想笑。可是眼前的氣氛,如此緊張,卻又沒有人笑得出來。

  惠德禪師精光四射的雙眼,向饒了她打量了一會兒,道:「這位檀樾,面生得很啊,不知如何稱呼?」饒了她道:「我一向在西域居住,甚少來中原走動,大師自然不知,我姓饒,近數年來,改名了她。」

  惠德禪師只「哦」了一聲,尚未開口,惠能和尚已然大叫道:「師兄,另聽他的,他姓饒不錯,但是卻叫饒奇化!」

  饒了她笑道:「大和尚好佳的記性,我本來是叫饒奇化,但如今卻叫饒了她!」

  惠德禪師回頭叱道:「師弟,你別多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