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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金月梅「咯」的一笑,道:「直言又當怎樣?」羅征已經看出她心中實在甚是難過,那一聲嬌笑,分明是強裝出來的,便道:「若是有什麼掛礙,你一人無法挽回的,或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金月梅呆了一呆,兩隻秀麗已極的眼睛,望著羅征半晌,方嫣然一笑,道:「什麼事也沒有,我不過裝出難過的樣子,來試一試你可會對我關心,如今果然試出你對我沒有仇恨,還有好感!」

  羅征一怔,心想或許她所言是真,也說不定,她出身魔教南宗,所結交的,自然全是些邪派人物,這些人物,什麼事全都為自己打算,利之所在,就算是至交親朋,也可以用毒辣手段去加害,哪裡肯自己擔待著大干係,而去為人?因此也就放過,只見金月梅將小刀放入懷中,盈盈站起,道:「看你傷勢,已比初受傷時,好了許多,我再采一杯萬應草汁來給你飲如何?」

  羅征試一運真炁,估計三五日內,傷便可愈,道:「不必費心了,金姑娘,方姑娘給你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尚望告知!」

  金月梅眉頭一皺,道:「你怎麼老是記著她!」羅征正色道:「金姑娘,我與她有山盟海誓,誓死不忘,當然要時時刻刻在念著她的!」

  金月梅側頭一想,道:「要是她不願和你好了呢?」羅征一聲長笑,道:「笑話!太陽可以在西方出,方幽蘭卻絕不會有這種心思的!」

  金月梅又長歎一聲,道:「要是她死了呢?」羅征不假思索,道:「我為她報了深仇以後,便到九泉之下去尋她!」金月梅苦笑道:「如果害她的是我,你也要為她報仇?」

  羅征「霍」地站了起來,半晌不語,兩眼神光炯炯,道:「金姑娘,你於我雖有救命之德,但如不是你將我挾來此處,我卻怎麼會被綠蛛咬傷,方幽蘭若是為你所害,我當然要為她報仇!」金月梅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果然是一個多情男子,你要報仇,便動手吧!」

  羅征雖然於事前已然料定方幽蘭既被金月梅帶走,又在重傷之後,自然是凶多吉少,但是仍存著萬一的希望,當事情一旦證實,連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幻滅了的時候,心中仍不免一陣劇痛,只覺眼前的烏雲四合,幾乎連站在前面的金月梅都看不到,只是厲聲地重複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金月梅向前走了兩步,將他扶住,道:「我說,你要為方姑娘報仇,現在就可以下手了!」

  那聲音異常的柔和,令得羅征定了定神,停睛一看,金月梅竟就站在自己身側,幽香可聞,猛地後退一步,舉起手來,一掌便拍了下去,但到一半,見金月梅毫無還手之狀,倏地收勢,叱道:「你怎麼不還手?」金月梅兩眼望住了他,道:「你要為方姑娘報仇,乾脆下手,不就完了?如今你身上傷尚未愈,我一還手,你能還報仇的心願嗎?」

  羅征一愣,叫他下手去殺一個不肯還手的人,雖然這人和他有著不共戴天的仇,但是他也不免要猶豫一下,那一掌硬是落不下去,又厲聲叱道:「你是怎樣將方姑娘害死的,說!」

  金月梅並不回答,反道:「征哥,你別動怒了,爽爽快快,一掌把我擊斃,不就完了?何必再動真炁,令得傷勢加劇?」這幾句話,當真說得誠摯已極,羅征正在無法可施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低聲叫道:「征哥!征哥!」羅征不禁又驚又喜,回頭一看,身後丈許遠近,野草叢中,一個人正要掙扎著俯起身來,不是方幽蘭是誰?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叫道:「幽蘭,原來你沒有死!」飛撲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方幽蘭道:「我沒事,爹和媽怎麼了?」羅征把自己怎樣硬接厲延己一掌,受了內傷,被金月梅挾來此處一事說了。方幽蘭道:「咦,征哥,看來你傷勢並不重啊!」羅征向方幽蘭細看,見她面色雖然蒼白,但是講話時,中氣也未見如何軟弱,奇道:「幽蘭,你傷勢也像是不怎麼沉重啊!」

  方幽蘭道:「征哥,那二炁秘笈中所載內功,確是奇妙之極,我受了她耳旁一喝之後,本已炁若遊絲,又被她挾來此處,在草地上游走,只當定然命絕此處,怎知尚有一絲真炁,勉力凝聚遊走數十遍,便已能開口講話,看來有五六天的調養,便可無事了!」

  羅征不由額手稱慶,道:「幽蘭,若不是李大哥的這部二炁秘笈,只怕今日我們兩人,已倶都不在人世了!」一面說,一面又伸手入懷,從懷中摸出那只血也似紅的戒指來,欷敷一陣。

  方幽蘭道:「征哥,咱們去看看爹媽,他們怕也不是厲延己的敵手!」羅征明知自己兩人,傷勢雖已不礙事,但總是未愈,去也無用,不過心中總不放心道:「好!」扶著方幽蘭,只向前走得兩步,眼前一花,一條人影,疾閃而至,攔在兩人面前,道:「且慢!」

  羅征一和方幽蘭見面,喜歡得什麼都忘記了,自然也不記得金月梅還在身邊,但金月梅在一旁,見了羅征和方幽蘭如此親熱的情狀,心中卻難過已極,不僅是妒嫉,而且還有傷心,因為她自拔金刀,為羅征去毒一事,對她而言,不僅是當不成掌教祖師,而且在魔教的規矩而言,將祖師插在額上的金刀拔去,等於是違背掌教祖師的意旨,要受遍極為殘酷魔教三大刑罰!

  對金月梅而言,犧牲之大,實是不能再過,她為了怕羅征知道自己會受魔教的三大刑罰,激於義憤,硬要出頭去救自己,反受傷害,所以才隱忍不說,如今見了羅征和方幽蘭的情形,知道自己單戀無望,一番心意,全都白費,哪能不傷心欲絕?

  羅征卻仍是不知她的心意,一見她將去路攔住,後退一步,道:「你還想做什麼?」

  金月梅傷心之餘,又想起那三大刑罰,身受者之慘,真不如死了還好,尤其是死在心上人的手下,想來更無痛苦,慘笑道:「咦,你不是說要為方姑娘報仇的嗎?」羅征道:「幽蘭傷已將愈,未遭不測,雖然是你將她震成重傷,我們也不願再提舊事了,你管你回魔宮去吧,別再惹事生非了!」

  金月梅慘然道:「叫我回魔宮去?」羅征不耐煩道:「你不回去也隨便你,但你和笑面閻王申獨,在滇南魔宮有約,趕回去準備一下,也差不多了!」

  金月梅仍是慘然道:「我和笑面閻王申獨有約?不錯,我是和他有約,要他教一個女徒弟出來,在魔宮前面,拔我額上三柄金刀,如今一柄已被我自己拔去,我還到魔宮去等他做甚?」講至此處,突然銀牙一挫,滿面淒厲之容,道:「你不肯下手,是因為方姑娘未遭不測,是也不是?這個容易?」

  一個「易」字才出口,身形晃動,五指如鉤,「刷」的一繞,繞過了羅征,向方幽蘭當胸抓到!

  羅征見她突然面色一變,已知她這人心意難測,喜怒難料,可能會對方幽蘭突然加害,一聽她如此說法,更知不妙,不等她發動,已用力一推,將方幽蘭穩穩地推出五六步去,一招「清氣上升」,倏地改為「濁炁下沉」,兩招齊施,已將金月梅那一抓之勢化解。

  金月梅狀類瘋狂,尖叫道:「好啊!難得你動手了!」竟不顧一切,沖了過來,雙手反置於背後,胸前門戶大開,羅征兩招之後,正使出第三招「陽火三味」,一見她這樣情形,知道她存心死在自己掌下,陡地想起她剛把額上金刀拔下時的情景,知道她心中一定還有難言之隱,否則就算嫉恨,也不致於一失常態到如此地步,硬生生地收招躍退。

  金月梅一見送上去挨打,羅征又向後躍開,突然一個轉身,反撲方幽蘭而去!

  羅征將方幽蘭退出之後,自己再躍退,是向相反方向而退出的,和方幽蘭相隔,已有丈許遠近,一見金月梅惡狠狠向方幽蘭撲去,心中大驚,連忙足尖一點,疾撲過去,但是金月梅一則發動在先,二則她未曾受傷,行動要比羅征快疾許多,羅征人尚在半空,已見她撲到了方幽蘭近側,方幽蘭連忙後退,並無還手之力,情勢當真是危急之極,正要高聲喝止,忽然見紫影一閃,一條紫色人影,疾飛而至,在方幽蘭身旁擦過,直向金月梅閃了上去,「砰」的一聲,雙掌相交,兩人一齊後退三步,方幽蘭喜道:「媽!」

  金月梅面色蒼白,她和紫虛仙子一對掌,勢均力敵,她並未受傷,但是她一見紫虛婦人之後,另一個神情飄逸的中年書生,也飛也似馳了過來,知道琴仙方玄夫婦一到,自己便無法死在心上人的手下,心中一陣劇痛,是以臉色也陡地變成了紙也似白!

  羅征一見琴仙方玄夫婦趕到,心中一寬,忙迎了上去,道:「方堡主,那烈火祖師厲延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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