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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唯有歐陽黑,卻道:「你們上哪裡去,我都不理會,師妹在鹿馬嶺上,我就非去看她不可?」他發了牛勁,誰能勸得他聽?

  藍無常和鐵盆老人一商議,總覺得羅征體內,可能還有火蠍針的餘毒,再上鹿馬嶺魔宮去一次,一則陪伴歐陽黑,免他發生意外,二則索取解藥,就算兩樣目的皆達不到,探索一下魔宮虛實,來年何玲到魔教南宗,滇南高黎貢山,去拔金月梅額上三柄金刀時,趁機會再將何玲救出,有個準備,也是好的。

  商議定當,羅征轉身便走,剛一轉過身,便猛然想起一件事來,道:「師父,昨晚我跌倒在鐵索橋上,你們竟一直沒有發現嗎?」

  鐵盆老人突然面色一變,道:「征兒,你可曾發現了我們兩匹坐騎,被人以絕頂掌力按斃?」

  羅征見師父面色嚴肅,不知是什麼事那樣嚴重,便點了點頭。鐵盆老人又道:「你此去河南,必然經過原路,若是沿路有異狀,最好不聞不問,你一人上路,萬事總需小心!」

  羅征急道:「師父,可是路上會有什麼意外,還請明示!」鐵盆老人沉吟一會兒,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連我與藍兄,均未曾弄明白,我們跑出老遠,才發現你未曾跟在後面,剛要勒馬呼喚,黑暗中忽然傳來『嗤嗤』兩下暗器破空之聲,胯下坐騎立即軟癱在地,我與藍兄同時伸手一摸馬頭,發現馬頭骨已然全部粉碎。那兩下嘶空之聲,分明是極小的暗器,力道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能不令人咋舌?我們立即下馬,搜尋了半夜,但無論藍兄如何搜索,卻始終沒有找到那發暗器殺馬的人。」

  羅征奇了一下,因為他在發現馬屍時,還只當是一按之力,令得馬頭粉碎的,怎知卻是一枚暗器,能在暗器上運上如此力道,當真令人不可思議,問道:「不是藍前輩嗎?」藍娥道:「我不出此地周圍三里,自然不是我!」鐵盆老人又仔細叮嚀了一遍,羅征也對他言明自己此去,將與方幽蘭結為夫婦,鐵盆老人聽說是琴仙方玄之女,自然一口答應,羅征才展開輕功,向前馳去。

  他雖然曾經沸水池滾煎體之苦,其實火蠍針上的毒性,並未去盡,尚餘極少一點,結在脅下,但他此時卻並不知道,開始提氣奔走,尚覺右腿發軟,奔出兩三里地去,已然漸漸恢復原狀,只當已然痊癒,心切見到方幽蘭,恨不得脅生雙翅,五時三刻,趕到豔魂堡上,眼前老是浮起玉人倩影。

  羅征走後,藍無常問藍娥道:「妹子,那金神君就算不來,一年之後,烈火祖師厲延己,與被金神君使了奸計,奪去掌門人之位的笑面閻王申獨,也要大舉去犯,到時我一定前去,雖然金神君有改邪歸正之說,我絕不會出手,但是代你看仇人伏誅,也是快事,你切不可操之過急,違了我當年誓言!」藍娥冷笑道:「我已派人去告訴這廝,從他接信之日起,一個月後,他一日不來,我便割他兒子一塊肉,兩日不來,就割兩塊,他豈有不來之理?」藍無常歎了一口氣,道:「若是來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測,絕不能輕視,我知道你必須親手報仇,連我相助,也在所不願,一切小心!」

  藍娥點了點頭,袖子一捲,將金夢龍捲去,提回屋中去了。

  鐵盆老人見歐陽黑還是怔怔地站著,口中念念有詞,想是正用心記誦藍娥剛才授他的練硬功口訣,心中暗暗好笑,心想以雲中燕沈嗣為人而言,雖然武功絕高,但卻是氣量窄小,要論心胸,實在不及他這個渾徒弟的十分之一,對歐陽黑著實好感,道:「黑侄還等什麼?我們可以動身了。」歐陽黑倒被他嚇了一跳,道:「我沒有等什麼啊!」鐵盆老人和藍無常一齊大笑,道:「走吧!」三人便快步趕向鹿馬嶺去。

  花開兩頭,筆只一枝,如今單表羅征越跑越快,天色正午,已遙見兀鷹在空中盤旋,不時向下俯衝,琢食死馬,那兩隻死馬,已只剩下了白骨,肉已被兀鷹啄食一光,羅征行近去細細一看,那馬頭骨碎得真是可以,一枚暗器,能將馬頭打穿,只要腕力足夠,也不算稀奇,但要以暗器將馬頭骨全都打碎,非要在暗器上蘊有極大的內力不可,心中著實想與那發暗器之人,見上一見,但是想起師父,「路上不可多事」之語,足尖一點,正待離開,突然背後傳來了「颼」的一聲,分明是暗器嘶空之聲,目擊馬頭骨破碎之慘狀,又徒聞暗器破空之聲,羅征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閃身躲避,一股力道,擁著極小的一粒黑色物事,在身邊擦過「噗」的一聲,直射入對面兩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上,深深陷入。

  羅征心中駭然,急忙回頭看時,卻又不見有人,四面一打量,那地方四面皆是大樹,枝葉茂密,暗忖那發暗器之人,莫非正在樹上,仰頭上望,卻又了無跡象,呆了一陣,不欲久留,但卻又不明那人與自己無怨無仇,為何驟然下此毒手,大聲叫了兩遍,想將人引出,卻又沒有人出來,走到那棵樹邊,「啪」的一掌,將那杖暗器震了出來看時,更是一呆。

  原來並不是什麼利器,只不過是一粒果子的核而已,而看樣子,那核正是四面大樹上所結,一串又一串,葡萄也似的野果,只有小指甲般大小。

  羅征心知能將一粒果核發出,具有如此雷霆萬鈞之力的,一定是世上高人,行事絕不致於鬼祟,說不定是借此引自己見面,亦未可知。便又以較為恭敬的口吻,道:「後輩姓羅名征,路過此處,前輩有何見教,敢請明示?」

  但是一樣得不到回音,羅征一頓足,竄出丈許,準備離去,人尚在半空中,又聽得背後「颼」的一聲,急回頭看時,一粒果核,在死馬骨上飛過,這次轉身轉得快,看得清清楚楚,那果核乃是從對面一株大樹底下,一塊三尺來高,長滿青苔的石頭旁飛了出來的。

  羅征心想原來人還在自己附近,但定睛看時,卻又不見有人,正發呆間,奇事又生只見那棵大樹,枝葉下垂,有一株在那塊石頭之上,只有兩尺距離,此時卻突然向下壓來,朝石頭湊去,再彈起來,已有一串果子,留在石上,羅征走近兩步,仔細一看,不由得嚇了老大一跳,原來自己當做是長滿青苔的那塊石頭,竟然不是石頭,而是一個人!

  一點也不錯,是一個盤腿而坐的人!

  那串果子,也被他銜在口中,一粒一粒地向口中吞去,那人發長無比,手在身後,頭上、身上,全都是泥,也長滿了青苔,若不是仔細看,誰都當是一塊石頭而已。

  羅征既已看清楚了是這樣一個男女不辨的怪人,心中不禁愕然,只見他將果子全都吞完,「颼颼颼颼」的,又將果核全都吐出,每一粒果核,全都勢若奔雷,帶起一股勁風,論內力,實在深湛到極點。

  等他將果核吐完,羅征已然看出此人,想來是因為走火入魔,身子不能動彈之故,因為他每一粒果核,全是向一個方向吐出,那果核著地之後,已然現出一個深坑,可知他是連頭部都不能轉動的了!

  一想及此,羅征的膽子便大了許多,徑直向他走去,那人喉間「咯咯」亂響,像是甚為憤怒,又是「颼颼」兩聲,噴出兩粒核來,但羅征乃是在他身旁走過,那兩粒核,空自令得他面前的泥土,被激起老高,卻不能傷羅征分毫,羅征走得近了,道:「朋友你自己走火入魔,叫人救不難,為何悄沒聲地便吐核傷人?」

  一面說,一面伸手在那人後頭上用力一拍,那人「呀」的一聲叫,嘴皮掀張,分明已能開口講話,但是卻多年來未曾開口,一時間喉間並無聲音發出,好半晌,才聽得一個極低的聲音,自他口中傳出,道:「朋友莫怪,若非如此,焉能引你見到我?」

  講到後來,聲音已漸漸大了起來。羅征聽他語氣甚善,轉到他正面,代他抹去了臉上污泥青苔,只見是一個瘦小乾枯的老頭子,臉頰上,有老大一粒紅痣,剛才講話又是山東口音,忙又轉到他身後,拂去他手上的泥土,果然無名指上,套著一隻似血紅的瑪瑙指環,失聲問道:「原來你便是號稱武林通的山東李雙紅?」

  那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便是李雙紅,自當年天子城武林大會之後,遠遊西藏,到這裡便走火人魔,前後已經八年了,若不是仗著樹上果子為活,早已餓死,八年來費盡心機,自覺內功精盡,但是背後『入洞穴』那一關,還是打不通,朋友年紀雖輕,武功卻高,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羅征曾聽得人講起,那李雙紅原是山東一帶走動的好漢,名頭也甚為響亮,為人仗義助危,頗有俠風,既然在此受了八年之苦,自然應該助他一臂之力,但這種走火入魔之事,最為學武之士所忌,李雙紅雖然自誇八年來內功大有進展,不知能否幫助得了,猶豫了一下,道:「只怕我無此能力,弄得不好,反而害了你!」

  李雙紅道:「不要客氣,剛才你閃身避開我一粒果核,和在我後頸一拍,儼然是一流高手身手,何愁不能,只要手心對準我人洞穴,便可以了。」

  羅征依言而為,將內力逼過,手掌觸處,只覺他周身真炁鼓蕩,極為有勁,但就是「入洞穴」周圍,僵硬無力,情知他所言不虛,內力源源而發,漸漸由李雙紅身上冒出熱氣,那僵硬之點,越來越少,到日頭西斜,李雙紅大叫一聲,竟然站了起來,一個轉身,道:「羅兄弟,你花不少真力,助我複體,若不厭棄,我們拜個把子!」

  羅征道:「前輩成名已有數十年,我焉敢高攀?」李雙紅拂去了身上污泥,衣服隨之而下,羅征只見他在碎衣服中,取了一卷什麼東西,握在手中,道:「羅兄弟不必客套,結成了弟兄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啦!」

  羅征本是個性情豪爽之人,一笑道:「如此則大哥在上,小弟有禮了!」向李雙紅拜了一拜,李雙紅還了禮,道:「羅兄弟,你看這是什麼?」

  手一攤,將那卷在破衣脤中揀起來的物事向羅征遞來,羅征接過一看,只見是一本簿薄的小書,上書四個古篆,乃是「二炁秘笈」四字。翻開一看,寫的全是極細極細的小字,第一行便是四句口訣,道:「三花聚於頂,五氣游於腑,七魄散於外,三魂集於內一。」

  羅征依稀懂得,那是一本修練內功用的書,李雙紅已然道:「兄弟,這本書上所載的武功,乃是本陰陽二炁,化生萬物而來,已不知是何人所傳,我已詳細看過一遍,其中精奧之處,較諸方今太極門的內功,深過許多,你內功已有如此程度,再細細揣摩此書,定能登峰造極,成為武林一代宗匠!」羅征聽得又驚又喜,心想自己和師父離了青城派,正想要另立宗派,但是照原來內功去練,始終脫不了青城派的臼窠,有此「二炁秘笈」一書,正好開宗立派之用,忙將自己用經過,簡略說了,道:「大哥你不將此書存了,咱們一起創立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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