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倩女情俠 | 上頁 下頁
四二


  何玲眼中淚光未斂,自從羅征落敗以後,她心中便暗自傷心不已,此時委委屈屈地道:「那至少也得叫他將解藥取來!」

  羅征大有乃師之風,一笑道:「取不取解藥,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多我不要這條手臂,不就一了百了?玲姑娘,聽我的話,還他吧!」

  何玲本來也是個倔強性子之人,但不知怎的,羅征的話,在她聽來,總像是含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似的,一轉身,恨恨地將令牌拋在地上,又啜泣了起來,青冥子忙趕過將令牌拾起。

  申獨早就看出何玲癡戀羅征,自己為了要能借到青城掌門人的令牌使用一年,好到時用以邀請天下高手,到高黎貢山魔宮之前,以壯自己聲勢,奪回魔教南宗掌教祖師之位。

  但他又和金神君之女金月梅有約,要在一年之中,教出一個女弟子來,要武功勝過她,能將她額上三柄金刀拔去,魔教中人,最忌打誑,因此除了何玲,本來武功已經不弱,方能在一年中盡力相授,令她去和金月梅對敵,方有希望之外,再要去尋第二個女子,絕無可能,所以申獨也大有仰仗何玲之處。

  他也知道要得青城令牌,羅征定遭不測,而何玲可能在羅征遭到不測之後,一怒而去,因此早已安排好了對策,當下對厲延己附耳道:「我與小徒先走一步,在你住處會合!你隨後就到,那小子,定難活命,不可再另生枝節了!」:厲延己心畢竟直些,再加此時對申獨已然佩服之至,道:「我拿到了令牌,立刻就回,你先去吧!」

  申獨一步跨到何玲身邊,道:「何玲,他的傷不礙事的,你不用擔心,快跟我去,一年之後我一定讓你們再團聚便了!」

  何玲心亂如麻,身不由主,被申獨拖了便走,藍無常想去攔他,但申獨身法何等之快,兩人功力相若,申獨走先一步,一扭身,人已在三四丈開外,藍無常知道追不上,只得將他放過,申獨帶著何玲眨眨眼便下了青城不提。

  當下青冥子接了令牌在手,意態不可一世,鐵盆老人沉住了聲音喝道:「青冥,你掌門令牌到手,解藥總可以拿出來了!」

  青冥子一愣,暗忖我哪有什麼解藥?厲延己已向他一使眼色,道:「解藥在我住處,看他傷勢,足可挨上兩三日,我命鳥兒回去取來便了!」撮唇一嘯,五隻紅色的飛鳥,束翅自雲端箭也似的射了下來,厲延己嘰裡咕嚕講了八句,紅鳥又騰翅飛去,厲延己道:「我們等鳥兒回來便了!」

  鐵盆老人和藍無常兩人也無法可施,將羅征帶到房中,各自從懷中取出幾顆丹藥,令羅征服了,但兩人也知道那些丹藥,雖然是自己采天下靈藥所煉製,至多只能阻止毒發於一時,那毒藥暗器既是厲延己所有,不是他獨門解藥,只怕天下無物解得。

  羅征除了左臂毫無知覺之外,也別無其他感覺,三人同在一室,任是藍無常和鐵盆老人兩人,全是並世高手,也是無法可施。

  厲延己見三人進屋去了,便緊緊地跟著青冥子,一步不離,到夜晚,青冥子已以令牌曉喻眾弟子之後,便開口索牌,青冥子不敢不給,烈火祖師厲延己已得了青城掌門令牌,便連夜下山去了。

  鐵盆老人與藍無常兩人,其實一夜未曾合眼,眼看著羅征左臂上那圈焦紅色,已然越來越大,心中焦急,天一亮,再去尋烈火祖師時,烈火祖師已然離去,兩人知道又中了計,藍無常怒不可遏,「啪」的一掌,擊在大殿的柱子之上,全殿皆為之震動,尖叫道:「鐵盆老人,你要充正人君子,卻斷送了你徒弟的性命!」

  鐵盆老人面色鐵青,伸手向頭上鐵盆一扣,悠悠不絕,道:「我們趕到厲延己的老巢去,看他給不給解藥!」

  敢情也動了真怒,羅征在一旁苦笑道:「師父,藍老前輩,我除了左臂全?失知覺之外,並無其他感覺,不如砍了它下來,何必再路遠迢迢去求取解藥?」他為的是怕烈火祖師厲延己本身武功,已然這樣厲害,再加上笑面閻王申獨,而魔宮,又是他根本重地,內中高手必多,去了怕有失閃,因此寧履:犧牲自己一條手臂,也不願藍無常和師父去冒險。

  藍無常「哈哈」一笑道:「征哥兄,沖著你這一句話,我們更要去走一遭。」鐵盆老人也道:「我與青城派淵源已了,從此不是青城派人,你既認我是師父,也與青城派無干,再在青城山住也無味,不去尋厲延己,卻去何處快走吧!」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便離青城山而去。

  青冥子見三人下山去了,正是求之不得,便作威作福,做他的掌門人,暫且表過不提。

  且說三人下了青城山,買了三匹上佳的坐騎,一路向西而行,三天之後,羅征只覺得麻木之感,已然漸漸侵入左臂,連左腿亦不靈便起來,而全條左臂,都已成了焦紅之色,他知道這時候和師父說也無用,徒然令得兩人焦急,因此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出,三騎在山中崎嶇的道路上飛駛,第四日剛好來到一座鐵索橋畔。

  那鐵索橋在川、康、藏三地,時時可見,或長或短,橫天飛渡,一個人走上去,便左右搖擺不定,本來萬難騎馬而過,但鐵盆老人和藍無常兩人,全是並世高人,一夾馬腹,幾乎以本身真力,將馬夾起,身子向前一沖,一竄老遠,只不過在鐵索橋中間,馬蹄略微點了一下,便已將那條三四丈長的鐵索橋渡過。

  羅征到了第四天頭上,左半身麻木之感更甚,騎馬也不十分靈便,勉力跟在兩人後面,相距總有兩丈來遠近,兩人卻並不知道羅征手臂上火蠍針之毒,厲害已極,雖仗著多種靈丹之助,一樣發作起來,只當他緊緊地跟在後面。

  就在兩人躍馬鐵索橋,將馬夾起,在鐵索橋中略微一站,又飛過之時,羅征剛好帶馬上橋。

  那鐵索橋經兩人之力一震,正在激烈地搖盪不定,羅征見自己已然落後那麼遠,再不追上,更是麻煩,心中一急,用力策馬,怎知他武功本就不及藍無常和鐵盆老人,再加左半邊身子麻木,那馬一見面臨萬丈深淵,下面江水騰躍,聲勢驚人,一聲長嘶,竟然人立起來,羅征在馬背上一個坐不穩,滾下鞍來。

  百忙中看鐵盆老人和藍無常時,早已轉過山去,看不見了,心中大急,右手一架,一把抓住了一股鐵索,那鐵索橋經馬一顛,更是動的厲害,那匹馬聲長嘶,一個打滾,竟直向橋下掉下去,悲撕陣陣傳上,不一會兒,便被橋下怒濺而起的水花吞沒了。

  羅征看得心中駭然,勉力爬起,唯一的希望,便是盼師父和藍無常早些發覺自己已然落單,可以回馬來救自己。否則這種地方,說不定半年一年,不會有人經過,哪裡會有生路?略略鎮定了一下心神,慢慢地行過了鐵索橋,直等了三個時辰,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在這人跡不到的蠻荒區,一到黑夜,各種獸鳴,此起彼伏,怪石幻成的幢幢黑影,更使人如處鬼域世界,而藍無常和師父兩人,卻始終未見前來。羅征暗歎了一口氣,倚住了一塊大石,仰頭望天,深黑的天空中,似乎浮起了方幽蘭的臉龐,兩顆最大的明星,像是方幽蘭那一雙深不可測,情深無比的眼睛,羅征的幻覺越來越深,幾乎要向上撲去,右臂已然抬起,忽然聽得似有人問道:「誰……在……這裡?」

  羅征猛地吃了一驚,他所在之處,乃是一條寬不過三尺的山澗小路,一面面臨萬丈深淵,一驚之下,幾乎跌了下去,連忙側耳細聽,卻又除了獸叫水聲之外,別無其他聲音。

  羅征呆了一呆,暗想大約是自己聽錯了,拖著已然舉動不靈的左腳,向前移動了半步,試探著低聲問道:「是誰?有人嗎?」

  只聽得身後一人回答道:「是我!羅大哥……是……我……」

  聲音微弱已極,像是受了重傷,羅征一聽那人竟知道自己姓羅,更是萬分驚訝,一轉身,從懷中取出了火摺子,晃著了一瞧,只見得草叢中,仰天躺著一個人,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不是別人,正是峨嵋門下弟子歐陽黑!羅征心中大是疑惑,道:「黑兄!你怎麼會在這裡,可是受了傷嗎?」歐陽黑只是翻眼睛,半晌才道:「不是……受傷……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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