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倩女情俠 | 上頁 下頁


  而這兩般絕技,正是當年琴仙方玄的看家本領,這個中年書生,也分明正是琴仙方玄,但他卻又說琴仙方玄在十年前身死,雖然江湖上都如此傳說,但自己這番親眼看見,如何肯信?不由得犯了倔強脾氣,道:「方老前輩,要我走不難,先將令竣救下,免遭藍無常毒手再說!」

  中年書生向圍牆上一看,此時連羅征也已看出方幽蘭已漸漸不支,剛才那團劍光,精純無匹,毫無空隙可趁,如今則一瞥之間,已被藍無常的天藍寶紗,自劍光中襲進兩次,幸而方幽蘭立即回劍補拙,藍無常又立即收勢,看來似忌憚她手中利劍,這才無事,實則已是極險。

  然而那中年書生看了一眼,卻冷然道:「我的女兒,關你什麼事!」竟然是無賴口吻,哪裡像是不世高人?

  羅征氣得出不了聲,道:「方老前輩,後輩仍有一事相詢,江湖上兩年來在此附近,所保紅貨,被人劫掠了好幾次,前輩可知其中深情?」

  中年書生面色一沉,道:「都是我劫去的,你該可走了!」羅征自然不信,逼一句道:「既然是前輩所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兩個月後,請前輩來開封府神威鏢局一行,以了此公案!」

  中年書生料不到羅征竟然有此一著,但他為人怪僻之處,較方幽蘭尤甚。

  方幽蘭不過受了他的一點影響而已,冷笑道:「知道了!還不速去!」

  此時,林志強與豐烈兩人,也在樹後探出頭來,叫道:「羅小俠,他既已這樣說了,我們就走吧!」

  羅征抬頭一看方幽蘭,劍法已然大亂,心中不舍,但自己此來,只是為了助人尋求失鏢,那堡主既已一口應承,就算不是,也無再此逗留下去的道理,但心中又著實不忍方幽蘭受害,氣納丹田,朗聲叫道:「方姑娘保重!」只聽牆上傳來一陣幽幽的歎息聲,中年書生瞪了羅征一眼,羅征心中也沒好氣,一拂衣袖,轉頭便走,但走出幾步,忍不住又回頭去看,只見藍無常已然離開,而中年書生也已上了圍牆,心中一寬,又見方幽蘭仗劍而立,也正向自己去處望來。

  相隔已有十餘丈遠近,但方幽蘭那雙眼睛,卻猶如在眼前一般。羅征心頭,說不出有什麼滋味,戀戀不捨,幾次想不再回頭看視,終於又免不了去看她一眼,直到轉過山角,再也看不到豔魂堡為止。

  心中大是悵惘,鬱鬱地走出十餘里路,仍是一言不發,眼前老是縈回著方幽蘭那種一塵不染的清麗倩影。

  林志強和豐烈兩人,則不斷談論那些不可理解的怪事:藍無常為什麼要尋找方幽蘭,為什麼又要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那種話,為什麼方堡主身懷古琴,分明就是琴仙方玄,卻又說方玄早已死了,還不讓人家管他的閒事。種種疑問,兩人談個不了。

  羅征心中,不是不想這些,但更多的,卻是關心方幽蘭的安危,不知藍無常與方玄兩人是否會動手,動起手來,結果又是如何。

  心中不住後悔自己不應離去,想要立即趕回,年輕人脾氣究竟盛些,又覺得被方玄趕走,再艦顏回去,雖然可以見到方幽蘭,但總是太失面子,心中越有心事,聽兩人絮聒不休,便越是煩躁,幾番要出言喝止,又覺不便開口,只得一個人腳下加快,「刷劇刷」地向前竄去。

  轉眼之間,已將兩人遠遠拋在身後,心中才寧貼了些,剛好來至一條小溪旁邊,溪水潺潺,水清見底,羅征順手摘了一根樹枝,拍打著溪水,突然水中晶光一閃,從上流沖下一柄單刀來。

  羅征心中大奇,伸手一挑,以樹枝將單刀挑起,接在手中一看,那刀形式甚為奇特,寬不過三寸,彎得像初三的蛾眉月,爛銀也似,正是上好緬鐵打就。刀既如此,刀主人也不會是普通人,正在執刀思疑,忽聽一聲虎吼,道:「在這裡了!」

  另一聲嬌叱,道:「別走了他!」兩條人影,一高一矮,一粗一細,從小溪對岸,疾撲而至。高的那個撲在前面,一照面,羅征連他是什麼樣人都沒有看清,一團黑漆漆的物事,已帶著「呼呼」風聲,當頭壓到。

  羅征喝一聲「來行好!」沉胯坐馬,身形微矮,舉刀便迎,「當」的一聲,正迎上那團黑漆漆的物事,將來勢阻了一阻,覺出力道甚沉,手腕一轉,轉起一團刀花,在那物事上「錚錚」連砍兩刀,每一刀,俱用足了內力,那大個子果然支持不住,「蹭蹭蹭」向後直退出七八步去,方立定了叫道:「師妹快上!那刀好厲害!」

  羅征略一打量,那大漢手中所持,是一面古錢形的大鐵牌,他人也面如鍋底,黑漆漆的一大堆,站在對面,宛若鐵塔也似。

  羅征剛在好笑哪裡跑來這麼一個莽漢,倏地眼前一亮,一個纖細的身形,已如飛奔至,足尚未停,刀光一閃,一刀橫削而至。

  羅征心道:今天怎麼啦,碰到的這些人,不是橫不講理,便是一照面就動手,手臂一橫,「錚」的一聲,兩刀相交,那人身形也已凝止,羅征一看,是一個面如滿月,眉目如畫,雖是滿面怒目,也覺嬌憨可愛的小姑娘,手上不由自主,松了一松,唯恐那小姑娘受不住自己內力襲擊,怎知他這裡微一鬆勁,小姑娘的內力,竟直襲而至,力道至剛至猛,覺出不妙,已自不及,虎口一震,「鏘鏘」兩聲,已被那小姑娘手腕一轉,將單刀轉脫,直飛上半空中去了。

  小姑娘得理不讓人,手腕一沉,一刀反削,徑奔羅征下三路,口中高叫道:「師哥,賤子膿包!看刀!」滿臉喜色。

  羅征見她得意忘形,以為自己真不是她的敵手,心中有氣,回罵道:「看看誰膿包!」躍高半尺,堪堪將一刀避過,身軀猛地一沉,右足已站在小姑娘的刀上,立使「立地生根」之法,同時右腿一步跨出,那柄飛在半空的單刀,剛好跌了下來,右臂一探,早已抓在手中,掄出了一個刀花,徑向小姑娘頭上削下。

  他原未存著傷小姑娘性命之意,而且聽得兩人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強盜」、「賤子」,知道其中一定另有原委,也想問個清楚,因此那一刀,乃是以刀背向下削去。

  那小姑娘刀被羅征以「立地生根」之法踏住,抽了一抽,未曾抽出來,心中已是大急,將一張臉漲得如熟蘋果也似,也不顧羅征一刀砍到,大叫道:「狗強盜,與你拼了!」一低頭,一頭向羅征胸前撞來。

  羅征做夢也想不到小姑娘會情急拼命,亂打起來,完全不依章法,只得向後退開,且退得極為狼狽,刀背也在小姑娘背上,敲了一下,剛好敲在脊椎骨上,痛得小姑娘怪叫一聲,拾起了地上的刀,狼狽地砍了過來。

  一刀砍出,立即收勢,接著又是「呼呼呼」一連三刀。

  刀光霍霍,極為神妙。羅征見她刀法,先停後發,一發則勢如潮湧,已得「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之妙,不敢輕視,以靜制動,斜刺裡一步閃開,反手也是三刀,刀刀俱砍向小姑娘手中的單刀。

  只聽得「錚錚錚」三下,小姑娘膀子酥麻,鼓起餘力,將刀丟出,人卻退了開去。

  羅征避開了刀鋒,一探手將刀柄接住,雙刀互擊,望住了小姑娘,道:「膿包的手段如何?」

  小姑娘呆了一呆,突然哭道:「師哥,你快去告訴師父,說我被人害了,要他與我報仇!」說著又是一頭向羅征撞到。

  羅征不由得慌了手腳,慌忙棄了雙刀,將她一把抱住,叫道:「姑娘有話好商量,何必尋死?」

  小姑娘仰起頭來,臉一紅,破涕為笑道:「師哥,不用去了,強盜見我用頭錘功,便害了怕!」搖頭晃腦,高興已極,等到講完話,方發覺自己尚在人家懷中,臉一紅,慌忙躲開。

  那黑大漢只是怔怔地看著,見小姑娘躍開,方一豎大拇指,叫道:「好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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