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一四九


  寥燕秋一方面感激兩人將自己救出之恩,另一方面卻又想這火藥一炸自己親人在一眨眼間,便全都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倒不如一起死了的好。

  她原來天真爛漫,無憂無慮,除了竊戀趙敞,趙敞未能領情,稍有煩惱之外,簡直不知人間有愁苦兩字,但這半日來,她由生至死、由死至生數次,這時候,心靈已宛若成人一般,見偌大一座紅雲宮,除了自己和觀風玩月三人外,不知尚有多少活人?淚珠兒不禁滾滾而下。

  觀風玩月兩人講了幾句話,看了寥燕秋一會兒,兩人一起動手,以手指在寥燕秋身上亂點,想為她解了穴道。

  這兩個小道童武功雖然平常,但因紅髮老祖乃點穴名家,是以見寥燕秋情狀,便知她為人家點了穴道,憑自己眼力,竟看不出點的是什麼穴,所以只好亂試。

  但試了一陣,並無結果,原來火魈雪魅兩人的點穴工夫,不但以內力點穴,打穴透骨,而且他們所點的穴道,在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之外,另有十三個奇門怪穴,為任何點穴經法所不載,此時即使是紅髮真人親至,怕一刹那間,也難將寥燕秋解開,不要說觀風、玩月兩人了。

  寥燕秋被點的,那是琵琶骨縫之中的「扣絲穴」。

  那穴在骨縫中,火魈手指在肩上一碰,內力便已傳入,將穴道封住,所以即使尋常人知道這十三個奇門怪穴,沒有深厚的內力,也無用處的。

  那「扣絲穴」總領「啞門」、「肩井」等七八個穴道,也是火魈因為急於點著了藥引子走人,所以才匆匆忙忙,下力不重,否則寥燕秋非命喪當場不可。

  也因為他點時下手不重,所以觀風玩月兩人胡戳一陣,無意中將啞門撥開,寥燕秋「啊」一聲叫,已能講話,不過手足仍是不能動彈。

  觀風玩月聽她出聲,忙俯身問道:「姐姐,我們怎麼辦?」

  寥燕秋心中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哩!」心一酸,又想哭了出來,但看到觀風玩月兩人一臉不知所措之狀,自己總算比他們大點,非得做主不可,因此強忍住了心頭創痛,道:「你得先抬我到那方場子中去看看!」

  觀風玩月到這時候,自然是唯命是從,仍是一個搬頭,一個搬腳,抬了寥燕秋,向前走去。

  才走不幾步,只見遍地瓦礫斷柱,殘欞破物,那些通道幾乎全被阻塞,哪裡還尋得出一片完整的瓦片來?

  觀風玩月好在會些武功,便七高八低,徑在廢墟上向前走去。

  此時屋宇幾乎全被震塌,紅髮真人建造紅雲宮時苦心設計的生死晦明陣,自然也已破去,兩人不須左彎右繞,只要筆直向前走去便行,不一會兒,來到一處,遍地瓦礫中,還有些椅子的殘骸,兩人道:「姐姐,這便是那比武的方場了寥燕秋游目四顧,見周圍房子也全被震倒,瓦礫中也看不見有屍首,那方場之中,卻是只見破磚,還有老大一個大洞,那情況真是涼荒已極,她心想火藥突然爆炸,走避是一定來不及的,屍首也看不見,定是被炸成飛灰了,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唯恐火魈雪魅聽到爆炸聲後,再上山來看個究竟,連自己三人也逃不脫,便道:「你們可識得有下山的小徑?我們下了山,再來報此深仇!「觀風玩月兩人側頭一想,說道:「有的,我們就從這條小路下去。」重又抬了寥燕秋,直奔紅雲宮後門。

  那宮外圍牆,因造得結實,尚未全坍,寥燕秋想起來的時候,真是飛簷雕欄,何等莊嚴的一座道觀,如今不過幾天工夫,師父師兄,那麼多武林長輩,全都成了飛灰,不禁又是一陣感歎。

  那條小路崎嶇不平,兩人抬了寥燕秋,走得極為吃力,好不容易下了山,已然夕陽西下,天地昏暗了。

  兩人脫了道袍,改成普通童子的裝束,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走到夜半時分,又繞過了一座山頭,觀風玩月兩人直累得大口喘氣。

  寥燕秋看周圍情形,要走出古兜山,覓到市鎮,今夜已沒有可能,而且即使覓到,自己身無分文,有什麼用處?看到不遠處似有一座大墳,便道:「我們到那座墳上去息一會兒吧,唉!我若能動彈,也不至於累你們辛苦!」

  觀風玩月抹了抹汗,道:「姐姐說哪裡話來,若不是姐姐見義勇為,來搭救我們,我們早就死了。」

  寥燕秋心想:「你們不叫我去搭救,我也發現不了火魈雪魅的毒計,現在也早已屍骨成灰了。」歎了一口氣,來到那墳地一看,見是好大一座石墳,周圍那幾棵柏樹,足有二三百年樹齡,粗可合抱,墳前排著兩對石人,兩對石馬,俱都異常高大,那墓碑上的字,因為年久風雨侵蝕,已模糊不清了,照那氣魄看來,不是大官,也是富紳。

  墓前墓後,俱有極平整的石板地,不過石板縫中,已長滿了半人來高的嘭蒿,天色又黑,越發顯得陰沉沉的。

  一陣風吹過,柏葉「索索」做聲,再加夜梟「嗚嗚」,觀風玩月兩人面有懼色。

  寥燕秋故意罵道:「沒用的東西,也算學過武藝的了,膽子怎麼那麼的小?我上羅浮山時,比你們還小呢!還是坐下來息一會兒兒吧,你們怎麼上地道來找到我的?」

  觀風性子急些,搶著道:「有一位大哥,他叫我們找你的,我們不知他是好人或壞人,不敢告訴他你在地道中,就自己先來看看,一見有炸藥,不及講話,先將你救出來了。」

  寥燕秋道:「哪一位大哥?」

  觀風道:「濃眉毛,人很好的,他叫你師妹!」

  寥燕秋若非身體不能動彈,這一下非得跳起來不可,道:「那是敞師哥!」觀風說道:「我們原不識他,姐姐須怪不得我們。」

  寥燕秋聽他談吐之間,天真未琢,還純是個小孩子,便道:「你們在哪裡碰到他的?」

  玩月見觀風講了這許多話,寥燕秋似有嘉許之意,忙搶道:「就在那方場旁邊的偏殿裡!」

  寥燕秋奇道:「他不看打架,躲在偏殿裡幹什麼?」

  玩月道:「大家都不打了,場子上只有一個人,中了毒鏢,瘋了,這是那位大哥說的,大家都躲在那邊,他又躲在另一邊,剛好撞到了我們,就叫我們找你!」

  寥燕秋聽得一頭霧水,道:「誰中了毒鏢發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攤開小手,道:「我們也不知道,只聽那邊師祖在叫,說這班人走了,可能用炸藥,因為有一個高手,出名的會使暗器,我們也無睱細聽,找你要緊,要不是師祖提到炸藥,我們也不知那是炸藥哩!」說著,拍了拍胸口,像是猶有餘悸。

  寥燕秋越聽越不明白,便又追問了一會兒,仍是不得要領,但卻知道在炸藥未炸之前,方場上是沒有人的,而且紅髮真人也已覺察清廷可能用此毒計。這樣說來,可能那許多人還能及時躲開,未被炸死?想了一會兒,總覺希望渺茫,她仰天而歎,這時星星亂閃,她不禁長歎一聲,道:「你們要是累,就睡覺吧,我是睡不著的。」

  觀風玩月齊聲打了一個呵欠,但卻答道:「我們不睡,守著你!」

  寥燕秋道:「傻爪,不睡幹嗎?我們不會上樹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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