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趙敞發覺出背後風生,知道若是回頭,定然不敵,人向前微仰,反手一招「海內十洲」,野君劍在自己腰旁擦過,徑刺鄭可。

  鄭可那一招初出時,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虛虛實實,也有無窮奧妙,喚著「裝瘋扮傻」,鄭可現在是在趙敞背後使出,若是在前面,還要上當啦!

  鄭可此時一見趙敞劍到,便手腕一轉,劍身在野君劍上一敲,發出「錚」的一聲,趙敞一見劍交之聲,心中便是一驚,忙將內力運至劍上,但鄭可一擊便收,趙敞內力發出,沒有了著落,人便不由自主,向後一仰,鄭可將劍縮回之後,像是知道趙敞必將有此一仰一般,竟然持劍不動,這一來,變成了不是鄭可以劍刺趙敞,卻是趙敞自己倒撞到劍上去的了!

  若以兩人武功而論,此時實是趙敞略勝一籌,只惜他一上來,「倒海劍法」未能展開,便為鄭可占了上風,一處受刺,便全身受刺,一招受制,便招招受制,此時他覺得向後一仰,知道不好,百忙中立定腳跟,向前用力一沖,鄭可將劍向前一送,離趙敞後心不過兩寸,其間相差,真可說是千鈞一髮,看得寥燕秋手心直冒冷汗。

  趙敞這向前一躍,足足躍出一丈開外,剛待要轉過身來時,鄭可已如影附形,隨後趕到,就著人向前躍出之勢,仍是一劍平刺趙敞後心,趙敞既無法回過身來,又無法還招,只覺觀諱劍森森涼氣,就在後背心上盤旋,不敢多停留,足尖一點,又向前躍出,但鄭可既已輕輕易易得了便宜,豈肯坐失良機?一步不離,跟在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繞著場地,奔馳了四五圈,趙敞仍是無法回過身來,心中焦急異常,但因鄭可這一招「裝瘋扮傻」,實在厲害異常,趙敞後背心上十數個要穴,全在他劍尖所刺的範圍之內,只要稍一停頓,便為所算。

  旁觀眾人中,最焦急的便是寥燕秋,已將流星錘解下,準備躍向前去,助趙敞一臂之力,但為清波上人喝止,急得她努起櫻嘴,心中暗道和鄭可這等人,還講什麼江湖道義。

  她不知清波上人為人正直無比,寧可人負他,不可他負人,雖是對付鄭可這種大奸大惡之人,也不願壞了江湖上對敵的規矩。

  鄭可那一邊的三個人,正是紅髮真人徒弟,紅雲四魔中的大魔章大明,三魔郎得山,四魔陰天柱,他們現時見鄭可施展七煞劍法,如此神妙,武功顯然已遠在自己之上,自己枉擔著「師叔」的名稱,武功卻大不如他,心中倶都憤懟。

  大魔章大明人最暴躁,此時竟然怒形於面。

  但對面于六、鬼影子、谷泰等人,卻俱都不明其中曲折,還只當他們和鄭可敵汽同仇,正在發急啦!

  趙敞奔了一會兒,老是不能擺脫鄭可的威脅,猛地想起自己也真是傻了,怎的一味向前跑,難道就不能向側避開去的麼,現成的「瘋子賣酒」身法,正是紅雲宮中的秘技,何以不用?主意打定,疾躍出一丈開外後,立即身向旁邊一側,像是急跑中為物所絆的一樣,直向前面跌出,左手在地上一撐,雙腿交替飛出,鴛鴦連環,疾攻鄭可下三路。

  鄭可一驚,長劍下沉,急來削趙敞雙腿之時,趙敞已然就著手在地上一按之力,騰空躍起,與鄭可正面相對,耳邊雖聽得紅雲三魔「咦」的一下,以及寥燕秋拍手叫好之聲,也不及理會,急忙長劍一擺,「張羽煮海」,不待鄭可橫劍來格,便將劍一縮,改招為「瞞天過海」。一連兩招,疾若飄風,鄭可被迫守住,並無進招的機會,趙敞再不怠慢,「精衛填海」、「河北觀海」,又是兩招疾刺而出。

  那「倒海劍法」一招厲害似一招,到了「河伯觀海」那一招時,已然漸入佳境,鄭可勉強擋開,趙敞既已得到了機會將劍法展開,緊跟著「海上勾鼇」,劍尖刺到鄭可上三路時,突然停了一停,鄭可只當有機可乘,觀諱劍疾挑起來,但「海上勾鼇」這一招那一停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不等鄭可劍招使出,已然疾刺鄭可咽喉,鄭可百忙中一矮頭,「刷」的一聲,野君劍在鄭可頭上書生巾上刺了一個大窟窿。

  趙敞向上一挑,將書生巾挑去,改招為「海女弄環」,劍走輕靈,向鄭可右股削到,鄭可也不是無能之輩,剛才一矮頭時,那一招仍勉力使出,趙敞這一招「海女弄環」,不得不半途收回,真可謂功虧一簣,否則一口氣使「海內十洲」,鄭可必無倖免,眾人見了,倶暗叫可惜不已,鄭可也出了一身冷汗,向後躍出。

  趙敞見鄭可躍了開去,他宅心仁厚,忘了剛才鄭可因利趁便,對自己的窮追猛攻,毫不放鬆,卻想道:「他既然躍開,不如讓他喘一口氣,橫豎是憑真工夫來取勝,還能怎的?」

  鄭可躍開之後,見趙敞並不追擊,正中下懷,手在領後一探,抓起三尺來長,一支竹筒。

  趙敞看了,莫名其妙,寥燕秋和鬼影子兩人卻一看便知,叫道:「青王神!」趙敞一愣,心想那青王神怎會到了鄭可手中?

  鄭可得意揚揚,身子微側,一劍輕擺,道:「小哥好劍法,再上啊!」趙敞應聲道:「好!」

  這個「好」字才出口,忽聽「嗖嗖嗖」的幾聲,三個人疾沖了上來,那來勢之快,趙敞連聽都未聽過,只看清當頭一人身披大紅道袍,旋風也似奔上山來,宛若一團烈火滾滾而來一般,衣塊帶起「刷刷」的風聲,那隨後的兩人,身法雖不及當前一人之快,但也自不弱,身上裝束奇特,非僧非道,尚未看清,便自一掠而過,徑向紅雲宮中去了。

  趙敞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向師父及鬼影子一看,兩人皺著眉頭,像是感到事情嚴重,看鄭可時,卻在眉開眼笑。

  不一會兒,又是三人走了上來,趙敞卻認得是南昆山慈雲寺三大長老,度清、度光、度無。

  三人倶向谷泰及清波上人怒瞪一眼,想是仍不忘江上相遇,為兩人所敗之怨。

  那紅雲四魔,便和三人一起走進紅雲宮中,一晃眼就回了出來,大魔章大明道:「可侄,師祖道暫且停手,他老人家有話要說!」

  鄭可答應一聲,又將竹筒插入衣領之中,向眾人作了一個揖,說道:「相好的,別趁機溜走了,小爺等一會兒尚要出來領教!」

  趙敞是個老實人,雖然氣鄭可狂妄,但卻想不出適當的話來罵他,清波上人、谷泰等當然自持身份,不會和鄭可計較,只是冷笑一聲而已。

  只有泰山神駝于六和鬼影子兩人,前者曾為了鄭可在花山腳下,斬了自己四隻手指,後者出名的刁鑽古怪,一起道:「我們不走,你也別走!」不約而同,飛撲而出,一個自左,一個自右,俱都伸出手臂,五隻鋼鉤也似的手指,連連收放,向著鄭可抓來。

  鄭可一見口舌上佔便宜,卻惹得兩人出手,自己敢於狂妄者,無非是依仗師祖紅髮真人,和師祖曾說清廷待要將這批人一網打盡,派來了兩個好手,如今紅髮真人在宮內,就算趕出,眼前虧也吃了,尤其深知泰山神駝于六心狠手辣,因此嚇了個亡魂皆冒,狼狽舞了一劍,沒命也似向宮中逃去,待到進了宮門,便聽到背後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回過頭來一看,心中不禁恨極,原來是鬼影子與于六兩人那一抓,全是作勢嚇他的,此時正站在原地,捧腹大笑。

  寥燕秋則更是笑得前後打跌,手捧住肚子,大叫道:「千面郎君,好俊的輕身工夫啊!」

  鄭可暗罵:等會兒不叫你這鬼丫頭受點苦吃。咬牙切齒,去見師祖去了。且說寥燕秋一見鄭可入宮了,還笑了一陣,埋怨趙敞道:「敞師哥,怎麼你剛才明明可以趁勝進招的,卻容他喘氣?」

  趙敞尚未回答,鬼影子道:「小哥是忠厚人,哪像你這丫頭古靈精怪,什麼都敢做?」

  寥燕秋向鬼影子扮了一個鬼臉,鬼影子想起自己一生行徑,也不禁啞然失笑。

  于六說道:「如今事情,並不在乎鄭可一人,弄得不好,誰都難逃此劫。偏偏麥兄與鬼兄,以及谷英雄,又因為救薛老三,大耗真元,功力恐不及以前,大相禪師又遍尋不著,清廷既抱此目的,看來不達不休哩!」

  趙敞聽了,一頭霧水,並不知其中尚有如許事情,李成棟既已反清,全廣東已無清廷勢力,怎麼清廷還會派人前來?自己這方面,人又何以如此之少?種種問題,不一而足。

  喬道傷勢不甚重,便道:「麥兄,照我之見,我還是要下山去找家師,若果不能找到,到廣州尋李成棟,叫他調數千兵丁來,也是好的!」

  清波上人喟然道:「唉,喬兄,李成棟有心反清,一意為明廷效力,但明廷卻反倒不肯信他,早已被朝廷遣往粵北,與清兵對陣去了。廣州哪裡還找得到呢?」

  喬道氣得說不出話來。

  于六怪叫道:「難怪清廷大費手腳,要來處置我們幾人,敢情不將永曆皇帝放在眼中!」

  清波上人道:「自然不止我們幾個人,各路江湖好漢,俱有意與齊、喬兩兄,再組天地會,過了今日,便要陸續來此了,可歎紅髮真人如此武功,竟為了鄭可之事,一時好勝,才為清兵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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