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九〇


  寥燕秋心中大罵,但卻是不出聲,只盼他們再講下去。

  果然陳一鶴又道:「林兄,貴友所知,必不止此,若能詳細告我,將來必不敢不報!」

  粉蝴蝶林重狡笑一下,道:「聽說那吉猛多獨好美色,所謂寡人有疾,我那朋友聽得他們有一種秘制毒藥,見血封喉,異常厲害,在珠江上揀了兩個船娘,為他送去,吉猛多果然大喜,換了不少毒藥回來。」

  陳一鶴失聲道:「令友可是黑道上的五毒連珠鏢曾璧山嗎?」

  林重笑道:「正是!那兩個船娘,倒作成了他江湖上的威名。」

  兩人說著,不一會兒雨勢已止,陳一鶴說道:「我倒有一主意了,不知千面郎君肯也不肯!」

  林重道:「什麼主意?」

  陳一鶴道:「千面郎君近來姘上了一個丫頭,喚著麥蓮,貌若天仙,若能叫他將那丫頭送去,怕不叫吉猛多靈魂兒飛上半邊天去!」

  陳一鶴和林重這番對話,頓使趙敞氣得忍受不住,大喝一聲:「鼠輩休走!」身形猛長,將香案頂了起來。

  陳一鶴與林重兩人正在一門子邪心思,樂得不可開交的當口,陡聽一聲斷喝,已嚇得魂不附體,不知聲從何來,緊接著香案突然升起,兩人武功本來平常,百忙中一個翻身,躍下桌來。

  趙敞將香案頂起之後,急切間走不出去,反手一掌,拍在香案上,只見木屑亂飛,已將香案拍了一個大洞。

  粉蝴蝶林重慢了半步,趙敞手起處,早已抓住了他的足踝,用力一扭,林重慘叫一聲,痛得冷汗直淋,摔倒在地。

  趙敞雙臂一振,那香案碎成了兩半,趙敞跳了出來一看,卻不見了那搖身萬變陳一鶴,急叫道:「小秋,可見那姓陳的賊子嗎?」

  只聽東北角上寥燕秋應道:「我在這裡找呢!」

  趙敞見寥燕秋在那面答應,便徑撲西北角去找,身形剛到,便見一條人影躥出,正是寥燕秋。

  趙敞心中奇怪,暗想剛才分明聽得她在東北角答應自己,怎的人在這裡?剛想要問,寥燕秋頓足說道:「師哥,你道這賊子躲在西北面神像之下,哪裡有他的影子?」

  趙敞一愣,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講過這等話來,因道:「小秋,你剛才不是說在東北角找那陳一鶴?」

  寥燕秋找不到陳一鶴,心中已在發急,脫口說道:「見大頭鬼了,誰說過?」趙敞猛地醒起,身形一晃,在林重身上一躍而過,徑撲東北角而去,只見神像之後,有一條小巷,追出去一看,哪裡還有人影,便廟前廟後尋了一遭,頹然而返。

  寥燕秋道:「我就不信他能走脫!」

  趙敞道:「我們中了計也!」

  寥燕秋還愣然不知所對,趙敞問:「剛才你以為我對你說那賊子在西北角是不是?」

  寥燕秋道:「是啊!」

  趙敞道:「那就是陳一鶴所說的!」

  寥燕秋睜大了眼睛,道:「胡說,你的聲音我還聽不出?」

  趙敞歎道:「那陳一鶴武功平常,卻有兩般絕藝,一是擅制人皮面具,扮誰像誰;二是擅長口技,學什麼像什麼,我曾在萬山島上見他假扮師父,真是難以分辨真假!剛才必定是被他趁亂以假聲擾亂,跑出去了!」

  寥燕秋聽得跌足不止,但一聽世間還有這等本領,又羡慕不已。

  兩人齊看躺在地上的粉蝴蝶林重,見他一條手臂,已齊肩被砍落,滿面苦痛之色。

  趙敞喝道:「鄭可現在何處?」

  林重道:「好漢饒命!鄭可在廣州總兵衙門。」

  趙敞罵道:「你這惡賊,斷了一條手臂,還不知悔改!」

  寥燕秋接口道:「師哥和他囉唆什麼!」手起一劍,林重只覺劍氣森森,大叫道:「女俠手下留情!」

  寥燕秋猛地想起一件事,收了劍勢,將劍尖抵在他咽喉之上。

  林重只覺得涼沁沁的,一動也不敢動,唯恐一動之下,便被割破咽喉,那樣子極為狼狽。

  寥燕秋心中好笑,問道:「你适才說那鐵藤苗,卻是在何處?」

  林重眼珠一轉,心中暗打主意,說道:「女俠,我若說了,是否可饒我一命?」

  趙敞與寥燕秋全是心軟之人,見他少了一臂,又跛了一足,諒也不能再做什麼惡事,再加林重又滿面乞憐哀求之狀,因此兩人同聲道:「快說,若以後不再為惡,便可饒你不死!」

  粉蝴蝶林重吸了一口氣,眼睛又看了一下頂在自己脖子上的劍尖,道:「那鐵藤苗在十萬大山中心獨居峰頂居住,總共為數不過兩百來人。」

  趙敞一聽「獨居峰」三字,心中一呆,暗想這名字好熟,好似是薛老三曾對自己提起過一般,但想了一會兒,卻又怎樣也想不起來,便問道:「獨居峰?」

  林重見問,面色突然大變,半晌,才始轉了過來,但已被寥燕秋覺察,叱道:「賊子!可是還敢訛騙人嗎?」

  林重急道:「怎敢,若是有一字虛言,此生萬箭攢心而死!」

  寥燕秋見他發出如此重誓來,不禁伸了伸舌頭,趙敞便也信了,兩人不願再見林重的膿包相,便手拉著手兒,走了出去。

  那林重掙扎著站了起來,望著兩人背影,露出一絲獰笑。

  趙敞和寥燕秋兩人當然沒有看到,心想鄭可既在廣州,則麥蓮也一定在的,若是那搖身萬變陳一鶴先到廣州,鄭可此人只為自己,不管別人,說不定真會將麥蓮騙去鐵藤苗酋長吉猛多處換取「觀諱劍」的,因此兩人心中俱都知道,必須趕在陳一鶴的前面,天色雖黑,也不止步,徑撲廣州而去。

  行了一夜,到第二天天明時分,忽見來往行人,態度個個有異,更奇的是無數清兵,或十個一堆,或七八個一隊,全自廣州城中蜂擁而出,喧嘩之聲震天,而不少頑童更手持石子,去擲那些清兵。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看得大為出奇,心想廣東、廣西,已全為清兵所得,怎的老百姓還這樣大膽?正在猜想,已漸漸行近城腳,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狼狽不堪地自城門走出,手中也無兵刃,對著那些清兵,「嘰嘰咯咯」大叫了一陣,趙寥兩人並不懂他講的什麼,但卻注意到了那些清兵,個個是滿人。

  清兵自人關以後,兵力不敷,強征漢人入伍,那些滿人作威作福,個個都當了軍官,怎的現在會如此狼狽?

  寥燕秋看了一會兒,想不出究竟來,一面又聽得城內城外,老百姓歡聲雷動,爆竹聲兒此起彼伏,比過年時還要熱鬧。

  寥燕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問不出個究竟,不耐煩起來,足尖一點,人便淩空一丈,徑撲那將官而去。

  那將官也會些武藝,一見寥燕秋撲到,身子一側,一掌拍來。

  寥燕秋巴不得有架可打,一個「千斤墜」,身軀急速下沉,甫一落地,便是「勾蕩腿」,足尖一勾,那將官站立不穩,「啪」的一聲跌倒,寥燕秋哈哈大笑。

  那將官一骨碌站起,怒吼一聲,疾撲過來。

  寥燕秋又向旁一閃,那手一扯,那將官又跌倒在地,這次寥燕秋用了真力,摔得甚重,鼻腫目青,不住地哼著。

  寥燕秋大喝道:「不過問你幾句話,你動手做甚呢?」

  那將官給她摔了兩跤,還要給她埋怨,不禁啼笑皆非,沒好氣道:「你問什麼?」

  寥燕秋道:「你們不在城市中作威作福,卻如喪家之犬般逃出城來,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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