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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大相禪師若內力更強,他自己當然不會怕江上燕,但寥燕秋小命一定不保。

  鬼影子和趙敞兩人只得在一旁空自著急,若他們兩人一起將手搭在錫禪杖上,自然可以增加不少功力,但是寥燕秋就要立刻命喪當場!

  趙敞在一旁越想越急,忽然將心一橫,慘然叫道:「蓮師姐,蓮師姐!小秋有難,我斷無坐視之理,若因此喪生,你不要怪我!」一面說,一面自懷中摸出那只金銀絲互編而成的蝴蝶扣針,向鬼影子之手中一塞,道:「老前輩,這只蝴蝶,是一位姓麥名蓮的姑娘所有,我若命喪谷底,煩前輩替我找到了這位姑娘,告訴我們今生不能結為夫妻,來生總還可以一生廝守!」

  他說著,身形一晃,雙掌併發,不顧死活地向江上燕撲去,人還未到,便是「呼呼」兩掌,接著身子一斜,向前跳去,伸手來點江上燕的「委中穴」。

  江上燕一聽趙敞叫「蓮師姐」,便轉頭來,待見到了趙敞自懷中取出了那只蝴蝶扣針之時,面色然大變,嘴唇微動,剛想講些什麼,但趙敞已經飛撲而至,而且身法特異,便斜跨半步,「砰」的一掌,砍在趙敞肩頭上。

  趙敞被她擊出三步,只當中了她一掌,命已難保,但試一運氣,竟覺得毫無痛楚,心中一奇,他已打定捨命相救寥燕秋的主意,不顧死活,惡狠狠又待撲上去。

  江上燕厲聲問道:「小子,蝴蝶扣針是何處來的?」

  趙敞停了一停,道:「是師姐麥蓮送給我的。」

  江上燕叱道:「胡說!」

  趙敞漲紅了臉,道:「蓮師姐與我私訂終身,以此蝴蝶為信物,怎是胡說?」

  江上燕聽了,心神大震,手上不免一松,被大相禪師內功一迫,手掌竟離了寥燕秋背心。

  寥燕秋此時雖已人昏昏沉沉,但這份機瞥仍在,覺得背上一松,急忙上身向前一沖,借著手按禪杖之勢,足尖一點,向旁躍開丈許,她夾在兩大高手之間,倏寒倏熱,實則已受了內傷,躍開了之後,只是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也不穩,面色極為慘白,「嚶」的一聲,就暈倒在地。

  大相禪師見了,歎道:「善哉!善哉!小姑娘既因老僧多管閒事受傷,老僧豈可不理!」說著,大踏步走了過去,身形微矮,將寥燕秋自地上夾起,夾在脅下,飄然而去。

  江上燕待要追上前去,回頭一看趙敞,重又站住,問道:「蓮兒分明和一位俊俏書生相親相愛,怎會與你私訂終身?快說!」

  趙敞見寥燕秋竟因此脫險,心中大慰,他反正已豁了出去,也並不怕江上燕追問,因此將自己癡戀麥蓮,如何私訂終身,如何荒島相遇,麥蓮與鄭可雙雙離去,自己想盡方法要找她問個清楚,以及在峰頂見了麥蓮,想不顧一切躍過峽谷,麥蓮又飛刀傷人等情,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江上燕聽了,心中納悶,然轉念一想,怒道:「然則你道我女兒,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是也不是?」

  ▼第八回 野君觀諱

  趙敞道:「沒有啊!我想蓮師姐定是被那姓鄭的小子所騙,其中一定還有隱情,蓮師姐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趙敞心中,的確是如此想法,因此照實說出,倒絕不是花言巧語。

  江上燕聽了,向趙敞看了一眼,見他傻頭傻腦,心想自己從廣州到福州,親眼見麥蓮與鄭可兩人卿卿我我,何等親熱法?這小子卻在癡人說夢,但他懷中的那金銀扣針,原是自己心愛飾物,後來給了麥蓮的,此時卻又在趙敞手中。看趙敞的樣子,誠毅木訥,絕不類說謊之人,也只道其中有曲折,因此面色才和緩了些,說道:「蓮兒現在何處?」

  趙敞向上一指,說道:「在這峰頂懸崖之上,我因見她有墜崖之狀,才想跳過去,卻被她趕了下來的。」

  江上燕「嗯」了一聲,將趙敞一把拖了,向山上便走,竟不理會鬼影子。那峭壁何等陡峭,只有些少樹青藤,生在上面,江上燕提了趙敞,就仗著這些地方落腳,如壁虎遊牆一般,向上攀緣。

  趙敞只覺絲絲雲霧自耳際掠過,宛若騰雲駕霧一般,不一會兒,便覺日光越來越明亮,知道已上了峽谷,又覺身子被江上燕拋起,急忙一個「鷂子翻身」,腳落實地,江上燕也已隨之飄然而上。

  趙敞定睛一看,那地方正是昨日麥蓮所站之處,但此時卻並不見人影,心中一急,叫道:「蓮師姐!蓮師姐!」

  叫了兩聲,聽到一塊大石後面,傳來一陣啜泣之聲,向江上燕看了一眼,忙趕了過去,只見巨石之後,半坐半臥,一個美人兒,正是麥蓮,趙敞大喜過望,叫道:「蓮師姐,我來了,師母也來了!」

  麥蓮慢慢揚起頭來,這一日一晚,她怕是從未停止哭泣,眼皮又紅又腫,越發惹人憐愛。

  趙敞俯身下去,柔聲道:「蓮師姐,是不是那千面郎君欺負你?」

  話才講完,「啪」的一聲,臉上早已挨她老大一個耳刮子,趙敞莫名所以,又不敢退避,麥蓮厲聲說道:「叫你不要來,你又來幹什麼?」

  趙敞用手搭著臉,道:「師母也來了!」

  麥蓮罵道:「什麼師母,我若是有娘,也不會這樣命苦了!」

  此時,江上燕也已趕到,聽了麥蓮此語,母女之情,自然關切,不禁心如刀割,叫道:「阿蓮,我的乖兒!」

  麥蓮陡聞此聲,抬起頭來,見一個滿頭長髮的婦人,站在自己面前,眉目與自己極為相似,而且眼中所流露的那種親切愛護之色,竟是自己十年來一直在夢中所見母親的眼睛,不由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江上燕的懷中,叫道:「媽!媽!女兒好命苦!」

  江上燕給麥蓮這一叫,想起自己與女兒分別十年,這十年來麥蓮自然未獲母愛,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也覺得心酸萬分,道:「蓮兒,阿蓮,別傷心,娘在這裡!」

  麥蓮聽了,越發將心中悲痛一股腦兒傾露出來,抽抽咽咽,哭個不停,娘兒兩個,就這樣抱著也不多說話,只是痛哭,趙敞在一旁見了,也不禁灑了幾點同情之淚。

  過了許久,麥蓮覺得哭了一場,心中好過了些,漸漸止住了哭聲,道:「你到哪裡去了,怎麼忍心拋下女兒?」

  江上燕緊緊摟住了她,道:「阿蓮,娘的心肝,娘再也不離開你了。」

  趙敞見兩人已然在講話,便插嘴道:「師母,師父正在花山,與七十二寨弟兄聯合抗清,師母可要去見他嗎?」

  趙敞此言一出,江上燕與麥蓮兩人倶都狠狠地瞧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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