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六三


  趙敞哪裡有心情聽他講話,沉著聲音叱道:「誰是你鄭大哥?麥姑娘在哪裡,快快說!」

  徐省驚得連骨頭都軟了,結結巴巴道:「你……是……誰?」

  趙敞手上一緊,說道:「少說廢話,麥姑娘在哪裡?快領我去!」

  徐省在人家掌握之中,不敢不從,道:「好漢且鬆手!」

  趙敞心中怪他拖延,顏:「帶到了自會鬆手,若再囉唆,就送你歸西去!」徐省慌不迭答應,兩人一起走出營帳去,左彎右拐,轉得趙敞頭昏腦脹,仔細地看來,那數百個帳幕排列有序,像是依據陣法來排的。難怪幾次三番有人下山,倶連主帥在何處都不能探明。幸而寥燕秋心思縝密,找到了車印子,沿著才能尋到大炮所在,動手的雖是自己,建功的卻是寥燕秋。

  趙敞為人老實,絕不會花言巧語,他心中如此想,即使清波上人問他,他也是如此回答。但想到這裡,猛地想起還有一尊大炮未壞,便又低聲喝道:「回去!」

  徐省在他擺佈之下,戰戰兢競道:「回哪裡去?」

  趙敞心中著急,叱道:「你從哪裡來的,便回哪裡去!」

  徐省無奈,只得仍回至那營帳之中,趙敞將他點了軟穴,將大炮破壞之後,才又解了他的穴道,迫他去找麥蓮。

  一路走來,連一個哨兵都不見。

  趙敞心中暗奇,不禁問他道:「怎的連哨兵也沒有一個?」

  徐省道:「這營帳如是依據紅髮真人紅雲宮秘傳兜卒陣法而排,外人若誤闖入去,轉來轉去,只在最外一圈,任何武功最高,也難得到第三層去。」趙敞聽了,不禁暗暗吃驚。

  不一會兒,徐省道:「到了,麥姑娘就在帳中!」

  趙敞手並不松,探頭進帳一看,見只是一所空帳,並無人在。

  趙敞見帳中空無一人,只當是徐省騙他,手腕一松一緊,已叉住了他的脖子,那手法正和在玉女峰上,薛老三叉趙敞頭頸一樣,徐省「哎呀」叫了一下,已被趙敞推入帳中。

  進帳一看,趙敞心中不禁暗暗疑惑,只見一隻青案上,點著三支蠟燭,牙床繡被,哪裡有一點兵營的氣息?竟活像是個小姐的閨房。

  他心想難道麥蓮真的在此,徐省倒未曾說話?再仔細一看,床上枕被淩亂,伸手進去一探,還有餘溫,知道人走,還不過是片刻間事。

  他便沉著聲音問道:「姓徐的,麥姑娘為什麼會在這裡,你老實說!」

  徐省給趙敞五指如勾,箍住了脖子,心中已嚇得三魂皆散,兩手攀住趙敞的手指,雖不想將趙敞的手指撥開,總也想著趙敞的手指如突然束緊時,可以抵擋一陣,聞聽趙敞此言,知道只要說實話,性命尚可保住,道:「麥姑娘與鄭大哥一起來廣州的,後來鄭大哥離開兩天,麥姑娘就鬱鬱不樂,茶飯不思,想念鄭大哥——」趙敞聽到這裡,心如刀割,情不自禁地叱道:「胡說!」

  徐省心中一驚,若他見機些,自然已看出趙敞對麥蓮如此關切,這兩人中間定有些不平常的關係,也可隨便編一些話取其歡心。但徐省是個莽人,這時性命交關,哪裡顧得了這麼多?便道:「我沒有胡說啊,麥姑娘的確是思念鄭大哥,時時到總兵府去詢問鄭大哥回來了沒有,又問鄭大哥去了哪裡,她要去找。李總兵因鄭大哥此行,大有機密,因此不肯講給她聽,她連總兵府的廳堂,都打爛了!」

  趙敞心想這倒真是麥蓮什麼都不顧的脾氣,想起在那荒島上麥蓮與鄭可兩人的行徑,徐省的話,也不由得他不信,歎了一口氣,道:「鄭可在萬山島設計害人,誰不知道?」

  徐省頓了一頓,續道:「後來鄭大哥回來,又獻計攻花山,麥姑娘這次絕不肯再離開他了,一定要跟著來。李總兵道女人家怎可隨軍住營?麥姑娘不服,當場叫了兩個偏將來比武,結果兩個偏將全被她打傷,李總兵這才允了。」

  此時,趙敞已完全相信徐省所說是實,可知麥蓮定然還在營帳之中,若不找到她,問明何以訂了終身,又不愛自己,此一生怎能活得安穩,便伸手在徐省脅下昏穴一點,手再一松,徐省老大個子,「咕咚」的一聲栽倒在地,睜著銅鈴也似的眼睛,做聲不得。

  趙敞道:「你這穴道,四個時辰便會解去,不用驚慌!」說著,逕自出帳去了。

  出得帳來,見天色濃濁茫茫,知已將近天明,正在下霧,便向前胡亂走了幾步,霧越來越濃,直到不辨三尺之外之物事。

  ▼第七回 翻江劍法

  待到趙敞想起徐省曾說那營地中帳幕,乃按紅髮真人兜卒陣法而排,想回去尋找徐省,著他帶路的時候,一回頭,哪裡還有退路,覺得四周圍全是在濛濛的一片。只得認定了一個方向,向前飛馳,眼看天色已越來越明,一夜未曾睡,武功再好也覺疲勞。他算算時間,怕不已跑出了三二十裡,但卻仍在帳幕之間,穿來穿去,連一個人也沒遇到。

  趙敞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闖進一個帳去,揪一個人出來帶路,便身子一斜,「刷」的一聲,躥進一座營帳,誰知剛進去,便覺帳中傳出暗器嘶空之聲,昏暗中似見幾條銀線一閃,不禁大吃一驚,忙足尖支地,一個「鐵板橋」,上身下仰,只聽「嗤嗤嗤」十數聲過去,那些暗器全在自己胸口掠過,真是險到了極處。

  趙敞心中暗叫「僥倖」,剛得站起,又聽「呼」的一聲,似有人一掌砍來,此時上身後仰,人不著力,只得向旁一跌,原想滾了出去再說,但這一跌,卻正合了「瘋子賣酒」中的解數,被他連搶出數步去。

  此時,霧已越濃,趙敞搶出數步之後,只覺得周圍在濛濛間,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人也不見,呆在那裡,真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想起麥蓮和鄭可之事,則更如打翻了調味罐兒,甜酸苦辣,什麼味道都齊。

  過不許久,似見濃霧中有人影一閃,便忙用心戒備,那人影似發現了他一般,微一停頓,便疾撲過來。

  看身形甚為瘦小,衣衫卻極為寬大。

  趙敞也不管他是誰,一見他撲到,便是兩掌,掌風極為淩厲,便急急閃避過。

  本來趙敞心中有事,應該借濃霧掩遮,趕緊脫身才是。但他心中煩悶,人又是個直腸子,一個彎兒轉不過來,反而迎了上去,也是「呼」的一掌,接著手腕一翻,徑來點那人肩上的「井田穴」。

  那人不聲不響,斜步回身,手上突然多了一件物事,黑黝黝的又圓又扁,像一隻篩麵粉的篩子,出手之後,沒頭沒腦向自己蓋來,還隔老遠,便覺一股勁風蕩到。

  趙敞不敢怠慢,「霍」地抽出長劍,走中宮,踏洪門,身子前挺,向前跨了一步,舞一招「河伯觀海」,徑用劍去挑那圓形物事。

  兩人幾乎在同時發難,又全是以快打快,趙敞劍才向上挑起,那圓形物事已向下壓下,甫一接觸,趙敞便覺力量奇大,忙運「十三勢行功心解」,將全力聚於右臂,悶悶地吼了一聲,手腕一抖,只聽「啪」的一聲,那圓形物事疾壓下來,趙敞那柄長劍竟斷成了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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