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智空大師像是當著眾人,下不了臺,答道:「是又怎樣?」一面人也站起,看他站立的姿勢,竟如遇大敵,兩腳不丁不八,手臂雖然不動,但袈裟的袖子卻在微微抖動,鄭可見他站了起來,便向前走了幾步,這一來,那智空顯得更是緊張。

  麥蓮心中,倒反代鄭可著急,她見鄭可年紀輕輕,風度翩翩,适才對答了一會兒,真是無所不知,談到武學,又謙虛得極了,見他為了智空笑他跑得快,雜像要尋事模樣,心中哪能不急?因為智空又胖又大,他一個文弱書生縱使去些武功,想來也不是人家敵手。

  麥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地關切鄭可,只有眼睜睜地注意動靜,心想萬一鄭可吃虧,那自己就得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趙敞本來就無時無刻不在注意麥蓮,見她一雙妙目註定鄭可,眉目之間,竟大是關切,心中盼智空大師將鄭可教訓一頓。

  那另外幾人,見鄭可向智空緩緩走去,石二嫂揚了臉,像是看不見。

  徐家三傑面有得色,石小蘭是幽怨地看住鄭可。

  鄭可跨了三步就站定,慢慢說道:「在下倒要看看大師父逃命可快不快!」一句話還未講完,突然右臂揚起,「呼」的一掌向前砍去,出手之快,真是出人意料之外,而且拳風淩厲之至。

  智空本早有準備,一見鄭可手臂揚起,便「嗖」地退了開去,來到大門附近,只聽「喀嚓」連聲,他坐的那條紅木椅子,已為鄭可這一掌擊塌。

  鄭可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掌,微微一笑,道:「原來大師父逃起命來也恁地快捷!」一搖三擺,走回原座,在經過麥蓮座旁的時候,又向她微微一笑。

  麥蓮見他竟有這份功力,心中更增了幾分敬意,報以一笑。

  趙敞見了這等情景,心中實在忍不住,開口道:「鄭……鄭大哥,你們打架,何不到外面打去?本觀主人不在,你竟出手毀了家私,是何道理?」

  麥蓮見趙敞臉漲得通紅,心中已知道他是不願意自己老是和鄭可說笑。她年長趙敞一歲,女孩兒家成熟較早,趙敞對她的愛意,她也知道些。只是她自負文武全才,怎會喜歡趙敞這樣的人?一見鄭可清秀瀟灑,芳心便已暗許,因此忙叱道:「師弟,對外客怎可如此?」

  鄭可卻將臉轉了過來:「這位兄弟,手持長劍不放,久聞清波上人劍法超群,想點撥小生幾下嗎?」

  趙敞料不到鄭可竟會這樣狂法,他早已看順眼鄭可的作為,再加他心中又不是深有城府之人,便站了起來,道:「鄭大哥既要獻醜,恭敬不如從命。」竟大踏步地走了出來。

  鄭可微微一笑,從茶几上拿起摺扇,「刷」的一聲打開,搖了幾下,兩眼竟不看趙敞,反而望定麥蓮。他這意思是要看麥蓮的眼色行事,好討她的歡喜。

  麥蓮本就對對趙敞無甚好感,但終究是自己的師弟,怎能叫他吃了外人的虧去?剛才見鄭可一掌的威力,竟能將紅木椅子震碎,看來趙敞絕不是他的敵手,便道:「師弟!別胡鬧!」

  趙敞雖不服氣,但麥蓮講話,他從來不敢不從,正想退回座去,那駝子已端了個茶盤,走了進來。

  智空大師避開了鄭可這一掌之後,已在門旁一張椅上坐定,見駝子入來,又目光灼灼瞧定了他。

  駝子毫不在意,一杯茶一杯茶分遞過去,在走過趙敞身邊時,趙敞忽然見他向自己連眨幾眨眼睛,神情甚為滑稽。

  他上山六年,從未見那駝子有這等怪異的舉動,一驚一呆,茶杯幾乎脫手,那駝子卻又從容不迫地走了過去。

  待遞到智空大師處,已是最後一杯,駝子將一碗茶放在他坐位旁的茶几上,拿了茶盤就要走。

  智空大師忽地狂吼一聲,一腿踢出,將那只茶盤踢得直飛出去,一面喝道:「好駝子!原來你在這裡,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哩!」這一下變生倉促,每一個人都莫名其妙,全都離座站起。

  只見那駝子茶盤被踢,脫手飛去之後,踉蹌退後幾步,面帶驚異之色,智空大師罵了一聲之後,舉起手臂,一掌就要拍下,那駝子顯是絲毫不會武功,連避都不避,這一來趙敞忍無不忍,離座而起,也不說話,對準智空大師,就是一招「精衛填海」。

  智空大師大頭微微一擺,掛在頸上的那串牟尼珠突然蕩了起來,還轉了個小圓圈,一舉而化開了趙敞的一劍。

  趙敞見他兩手不動,那串念珠竟由頸項的肌肉用力彈起,心中不禁愕然。但他恨透這和尚欺負駝子,接著又是一招「海上勾鼇」。這一招他雖是新習的,但因是「倒海劍法」精華所在,果然聲勢大不相同。

  只見劍鋒一抖,趙敞心中默念八字劍訣:「四十九顫,引敵上勾。」那柄誘劍經他力貫右臂,抖起七七四十九朵劍花。

  智空和尚見這少年第一招只不過來勢兇猛,劍術卻平平無奇,心中存了輕視之念,但見他倏忽之間撤回發招,竟然和前一招大不相同,單是那一嚷劍花,已叫人頭暈眼花,眼前竟不知有多少個劍尖,叫人避無可避,不禁向旁一側。

  誰知這招劍法名為「海上勾鼇」,自然含有誘敵上勾之意,那舞起的七七四十九朵劍花,全是虛招,待智空大師向側一避,頭向後一仰,牟尼珠待要蕩起迎敵之時,趙敞長劍倏地也向旁跟來,「刷」地向前一送。

  智空腳步還沒有站穩,怎避得過他突如其來的那一劍?急忙縱高幾尺,趙敞一劍刺空,苦於劍法未熟,便收劍凝立。

  智空不知他深淺,在空中一個「鯉魚打挺」,向後躍出數步才得以站定,他本來在靠近門處,這一躍已躍至門外空地之上,一時也不敢進來。

  趙敞不理會他,扶起了駝子。他自從上山以後,師父雖然疼愛他,但教他武藝的時候,總是疾言厲色,毫無通融,因此他對師父只有敬畏之心,倒是這個又聾又啞的駝子,是他的好友。那駝子會的玩意兒也真不少,上樹捉鳥,設阱捕獸,趙敞究竟未失小孩子心情,當然喜歡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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