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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銀衫少年書生,似是聞聲一震,才即面上顯過一絲莫名含意的笑容,神情怪異地笑說道:「老丈若想結識此人,倒也不難,只是惹來一身麻煩,殊不值得,此人與在下,幾乎一而二,二而一,所以深知其為人,不唯志行高潔,獨特專行,可說席不睱暖,廢寢忘餐,終年累月,僕僕風塵,面對現實,可說無時不在逆流中爭上游,時刻都在與邪惡的魔頭作殊死鬥!

  「由於他曲高和寡,處在舉世滔滔的逆流中,雖然是一股聖潔的甘泉,從背道的方面,打入滔滔的逆流中,不但涇渭難分,且勢將被捲人逆流的漩渦的底層。

  「甘泉雖然源源不斷,在此濁流氾濫的狂潮中,頂多亦不過是濁者自濁,清者自清。

  「要想力挽狂瀾,澄清逆流,顯見其自不量力!

  「所以說,老丈要想結^此人,只有徒然惹來一身無謂的麻煩,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與其力有未逮,如何達人知命,明哲保身還可落得一身清閒,而免徒增那苦惱……在下不經之談,明達如三公,不知以為如何?」

  他,滔滔不絕的一番議論,不唯聽得三人感慨萬千,對他們想像中的絕世狂生,簡直敬若神明!

  只見三人,互相對望一眼,似是在溝通他們之間的心中所見?

  此時——

  只聽到靜坐一旁,沉聲未響的灰袍老人,亦自不甘沉默地發言道:「我宇文肅,原以為『絕世狂生』只是為著一己私仇,不惜血濺武林,想不到這位少年人傑,竟然具此情懷。如此說來,我們無非井底之蛙,見聞狹窄。要不是閣下一夕長談,我宇文肅愚昧無知,作了小人而不自覺!」

  銀衫少年書生,一見「南疆三友」,無不心胸磊落,一片坦誠,當時情不自禁地哈哈笑道:「真是小人當道,賢人在野,在下雖非武林中人,歷年萍蹤浪跡,耳濡目染,倒也見到不少所謂奇俠豪雄,可是真能具備俠義存心,豪氣概者……哈!哈!不是在下目中無人,真可說是晨星寥落,想不到今天有此殊遇,竟然能在草澤荒漠之中,結識俠義豪雄的『南疆三友』,雖然文武殊途,我這不羈狂生,能結識當世奇俠,真感畢生殊榮!」

  他,雖然口口聲聲,自謂一介儒生,卻是豪情無比,意興飛揚。

  南疆三友,似是亦為他的豪情所感,尤其聽他說是與絕世狂生一而二,二而一的生死之交,對他的姓名來歷,也未追根究底!

  坐在上首的老大歐陽恭,從中插言道:「閣下既與絕世狂生交稱莫逆,可知這位曠代奇才,近日的行蹤?」

  銀衫少年書生,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們兩人雖然各行其道,志趣頗多類似之處,在下性嗜靈奇山水,古跡叢林,終年流連于碧峰綠水之間,古刹寒林之內!

  「絕世狂生雖然兩手血腥,一身殺孽,由於他那出神入化的功業,可說無日不在打鬥廝殺中爭生存,就我所知,雖在極端驚險之餘,仍然一味玩世不恭,性之所至,對酒狂歌,月下漫步。

  「數月之前,中原道上正自傳說紛紛,『絕世狂生』不知為著什麼,已出玉門關外?

  「在下亦自久思一睹沙漠奇觀,因此跟蹤而來,經在下沿途打聽,確有其事!

  「如此,已是無疑,必去後藏的元光古寺!

  「因為他那天生獨特的好奇,只有我所深知。」

  百里敬,聽他說得如此肯定,虎目一翻,滿含不信地說道:「閣下又不是『絕世狂生』,怎能如此肯定?」

  銀衫少年書生,哈哈狂笑道:「若不心意相通,何謂知己莫逆!」

  宇文肅,亦自洪聲大笑道:「真是難得,中原竟然有此文武奇才,想不到老朽弟兄,已是在殘陽夕照之年,猶能有此幸運結識閣下,自也不難見到那位轟動武林的絕代英豪絕世狂生!」

  銀衫少年書生,聞言面上閃過一絲不易為人發覺的神秘笑容,俊目神光奕奕地朗聲道:「想不到武林人物視為魔鬼煞星的絕世狂生,『南疆三友』竟會對他如此景仰,在下此次『元光古寺』之行,只要果能沿途與他相遇,必定轉達三位盛情,想起那絕世狂生雖然傲岸不群,要是聽到有此天涯知己,自會專誠前來拜謁!」

  歐陽恭聞言哈哈笑道:「閣下既然料定『絕世狂生』已赴後藏『元光古寺」老朽弟兄自是義不容辭,趕赴那只聞傳說的魔宮,一則可以減少閣下旅途岑寂,再則……竭盡我們綿薄之力,雲馳援那嵋起武林的奇才『絕世狂生』。雖然杯水車薪,最多也不過搖旗呐喊,助助威!後藏距此非遙,以老朽的弟兄的腳程,最多也不會走過十日,只是閣下……」說到此處語聲倏然終止,面上微顯疑難之色地望向銀衫少年書生!

  銀衫少年書生,似是已知他要說的下文,聞言毫不經意地笑道:「這個老丈盡可無須顧慮,在下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兩腿由於歷年翻山越嶺,已然磨練得健步輕身,雖然不按武林的輕功身法,自信尋常馬力,也未見得就會快過區區?」

  宇文肅滿含不信地哈哈笑道:「這倒是奇聞,弱不經風的文弱書生,還會練成一雙飛毛腿!」

  百里敬,似是深知他口不饒人,聞言連忙攔阻道:「我們何必為此無謂爭論,草原野馬成群,雖然性烈難馴,每至黃昏,月夜長嘶,有如虎嘯龍吟,想是野合龍種,今宵月色甚明,我們何不潛伏草原,等到夜深,使其飲食水草,制伏數匹,不失為良好代步?」

  銀衫少年書生,觀其外表,雖然一派斯文,聽到百里敬捕捉野馬提議,似是精神為之一振,躍然欲試的首先贊成,並隨聲附和的說道:「在下生長在南方,雖然不是識馬伯樂,久聞塞外良駒,迥異尋常,尤其草原散失野馬,經過潛伏沙漠中的一種異獸『魑龍』,交合而生。據說此類野生龍種,最是性慧通靈,覓食亦在夜露深濃,吸水限於子午寒泉!果是『魑龍』交配之異種龍駒,能夠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歐陽恭,洪聲笑道:「閣下真是見聞淵博,草原野馬成群倒是事實,是否野交龍種,那就不得而知,閣下與百里老弟既然有此豪興,我們不妨趁著此時月色晦明,潛伏草原等候,或有所得亦未可知?」老少四人,一笑起身,相繼走出蒙古包外。

  寒月中天,晦明晦暗,緊靠半壁黃沙萬里,那是一處大戈壁的邊緣,雖然相隔只咫尺之間,P然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一壁黃沙萬里,飛土揚沙,朔風怒嚎,迷煙罩霧,寸草不生,一片乾燥。一壁芳泉噴露,綠草成原,誰說人間不二天,只此尺咫之間,就有天壤之別。

  此時,晦暗的月色下,草原中是那麼安詳沉寂,只有徐徐的夜風,吻在那一片嫩綠如氈的草面上,在這靜靜的月夜,把這大自然的草原,點綴得更為寧靜。

  驀地,從草原幽暗的一角,模糊不清地幻起數條人影,只見他們躡手騷足,好似唯恐驚破這大自然的夜景。

  忽然,戈壁的邊緣,震起一縷黃沙,劃出一道直線,足有半裡之長,灰沙迷霧中,一陣「噅噅」龍馬嘶風,劃破夜空岑寂,儼然千軍對壘,萬馬交鋒。

  月明之下,只見為數不下數十匹無韁野馬,臨風嘯月地奔向草原之中。灰沙猶自迷空未散!

  只見草原的一角,人影飛騰,跟著一聲沉聲叱喝!

  南疆三友,從風吹搖搖的亂草叢中,以三面包圍的方式,一擁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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